沈時舟沉沉地睡着，羽翼蓋住肩膀，整個人蜷縮成小小一團，快要把自己塞進翅膀内側柔軟的羽毛裡。他抱緊自己，潔白的羽毛擋住了大半張臉。

沉重的呼吸吹動着羽翼的邊緣，柔軟的羽毛也在微顫。

他就算昏睡也不太安分，羽翼生長的地方就算是塗抹了藥膏，也一陣陣酥酥麻麻的疼癢。

少年渺小的身軀就算在人類裡都是脆弱的，更不用說承受神明力量的沖撞。他在努力容納和接受，或者将這份不屬于自己的力量趕出去。

“院長，舟舟他還沒有醒。”

這是封澈第不知道多少次來到墨裕安的辦公室報告這件事，每次間隔的時間都很短很短。他隻是看着昏迷中的沈時舟難受的模樣，便是坐立難安、度秒如年。

即便是掌控和管理整個瘋人院的墨裕安，對千萬年出現的特例，也一籌莫展。他實在受不了不到一小時就敲一下他辦公室門的封澈，走到另一個房間裡搗鼓了一番。

他用輪椅推出了遍體鱗傷的格洛裡昂。

輪椅上的主神大人依舊穿着白淨的神服，隻是脖子上多了一根緊緊束縛的鐵質項圈，薄薄的一層外衣下也多了些束縛和懲罰的小玩意兒。

對格洛裡昂擅作主張的懲罰是一方面，将懲罰的結果給封澈看，是另一方面。

封澈的目光掃過格洛裡昂脖子上的青紫發紅的勒痕，以及嘴角的傷口和血痕，埋怨的話也不得不咽下去。

他得給足院長大人和主神大人面子。

“走吧，去看看。”墨裕安推着輪椅，将默不作聲的主神大人推到了沈時舟的房間。

粉發少年緊閉着雙眼，夢魇中的眼淚與汗水一起濡濕了淺粉色的短發。他緊捏着羽翼的邊緣，輕輕喘着，臉頰暈染上一層薄紅。

他虛弱到快要碎掉了。

格洛裡昂湊過去，冰涼的手覆蓋在發燙的羽翼上，手心裡亮起微弱的白光。

“唔……嗯……”

昏迷中神志不清的少年連躲閃都沒有力氣，輕聲喃咛着表達着難耐。他一開始還能在睡夢中用手混亂揮着，想将搭在他翅膀上的手拍走，卻在格洛裡昂冰涼的手指伸進翅膀上羽毛的間隙時，徹底沒有了力氣。

“舟舟，沒事的，别怕。”即使封澈知道他聽不見，卻還是走到他的床頭，輕聲哄着，用半精神體形态的手貼上他的額頭。

疼和爽是兩個概念，但是沈時舟這時偏偏處于兩種狀态交疊的地方，兩片漂亮的翅膀興奮又不安地扇動着，末端柔軟的羽毛壓在床上。

“污染指數90%，怎麼會漲得這麼快？”格洛裡昂手心裡的白光消散了，從柔軟的羽毛縫隙收回手。

他們三個都知道污染指數100%意味着什麼，意味着靈魂消散，隻有沒有意識的精神體永遠困在瘋人院，不再輪回。

人在世間經曆第一次死亡，隻有在這個時候才能算真正的死亡，永遠消失。

墨裕安的臉色沉下來，吩咐道：“輸點藥把他喚醒，我去找個院外污染等級最低的區域幫他淨化污染源。”

“沒有精神體去院外，舟舟會死掉的。”封澈說道。

墨裕安想起了那個能直接與沈時舟共鳴的獵兵，回答道：“我去找裴宴。”

捕捉到關鍵名字的封澈皺眉問道：“他還沒死？下層區馴靈試煉失敗的一方不是該處死嗎？”

“你家舟舟說，那隻黑狼還挺可愛的，請求我放過他，”墨裕安當然不會放棄這麼一個拱火的機會，添油加醋地調侃，“舟舟這麼漂亮可愛的小男孩，我當然得答應他的請求啊。”

他聽見封澈用力捏拳到手指關節發響的聲音，愉快地笑出聲。

感謝沈時舟，院長在瘋人院也能找到很多樂子。

打過藥劑的沈時舟總算醒過來，他哭也哭累了，汗水也把床單的枕□□濕了很多次，在上面形成一層薄薄的結晶。

他呆呆地坐在床邊，充當一隻罷工的水龍頭。

“喝點水，吃點東西，好些了嗎？”封澈将溫熱的水杯遞過去，半蹲在他的面前，仰頭看着坐在床邊發呆的少年。

沈時舟小口小口地喝着有點甜味的溫水，出走的意識正在慢慢回籠。

“眼睛都哭腫了。”封澈的手指上呈現着半精神體化，冰涼的龍麟貼到了沈時舟燙燙的眼角上。

發懵的小孩還沒回過神，乖乖地靜止不動，讓人用涼涼的龍麟給紅腫的眼角冰敷。

乖巧的少年看得人心軟，封澈仰起一個溫柔的笑意，輕聲說道：

“還是這麼愛哭。”

沈時舟不解地看了他一眼，秉持着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的原則，默默地低頭繼續小口小口地喝水。

“舟舟，稍微休息一下，我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封澈耐心地把污染值和淨化的事講給沈時舟聽。

“所以，進入淨化區之後，你需要把身上的污染物寄存到淨化區裡的污染源上。院長會安排最安全的地方，這個過程中一定不要動，安安靜靜地等傳輸結束就好了。”

封澈仔仔細細地叮囑着，但腦袋暈暈的沈時舟絕大部分話都沒有聽進去，甚至因為聽人念經唠叨過于無聊，幹脆閉上了眼睛。

“舟舟……”

封澈略顯無奈，但看到少年蒼白的嘴唇，心疼湧上來，最終隻是輕拍了一下沈時舟的腿面。從現在到出發之前，他還會重複很多很多遍，不着急這一時。

最重要的是，他該好好叮囑裴宴以及精神體，從沈時舟前往院外的那一刻，寸步不離地跟着。

即使他對裴宴嫉妒到恨之入骨。

要不是淨化區隻能單人單行，要不是沈時舟無法和他共鳴，他一定會親力親為，讓自己的精神體跟着沈時舟去淨化區。

沈時舟的後背從翅膀的連接處生長出深紅色的血線，像一張大網一樣從連接處擴散到整個後背，并且逐漸往腰窩處蔓延。

這些線條詭異又旖旎，在少年瘦弱的身體上成為妖媚的裝飾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