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時舟剛從狼穴裡逃出來,又被迫陷入另一重危險。
站在不遠處的男人一邊手臂呈現着半融合精神體的狀态,整齊的麟片像堅硬的盔甲,墨青的顔色油黑發亮。
沈時舟往後退了一步,後背靠在了門闆上。他再也沒有後退的餘地,隻能緊貼着門站着。
他把手中的武器舉在了半空。
“站住,别動。”
聽見指令的封澈當真停住了步子,站在離自然下垂的長鞭很近的距離,胸口幾乎要接觸到鞭身。他看着少年緊握着鞭柄的手,白皙的手背上因為過于用力突出明顯的骨節。
沈時舟真的在緊張,甚至在恐懼。
“為什麼怕我?我不會傷害你。”
某人“處心積慮”地将自己的半融合狀态展現在沈時舟的面前,卻隻收獲了小少年閃動的雙眸和微顫的眼睫。
封澈不明白。
整個瘋人院的獵兵裡,幾乎沒有人能與自己的精神體融合,呈現出半獸化的狀态。至少,那個名叫裴宴的獵兵不能。
他很厲害,是瘋人院裡數一數二的人。這是他的底氣,他迫不及待地展示給沈時舟看。
而小小一隻的沈時舟,隻是在害怕這個高自己好幾個頭的龐然大物。
沈時舟要微微仰頭才能與男人對視,頭頂被遮蓋的陰影帶來強烈的壓迫感,向他撲來的精神力壓得他喘不過氣。
“别說得我們很熟……你站在我面前跟一堵牆一樣,這麼大塊頭,我打不過你……你看起來是個能吃小孩的……”
僅有的武器拿在記憶清零的沈時舟手裡,不如封澈強大的精神力有殺傷力。
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了。
被關在這裡和這個龐然大物共處一室的事實讓沈時舟很委屈,一時間一籌莫展的他皺起眉頭,鼻尖染上淡淡的粉色,眼淚覆上明亮的雙眸,晶瑩的瞳孔摻進一點點破碎的光。
偏偏這對封澈而言,是最有用的武器。
“别哭,對不起……”
封澈慌了神,單膝跪下去,雙膝重重地磕在了地上,手足無措地想将手搭在小哭包的身上安慰一番,又擔心對方正害怕着,隻得雙手握住了垂落的長鞭。
他在這個姿勢上比沈時舟矮了很大一截,目光平視的地方隻能到少年腰間。
現在,輪到封澈仰頭才能與沈時舟對視了。
“現在呢?還害怕嗎?”封澈問道。
沈時舟面前的牆一下子消失了,撲面的精神力也變得很淡。新鮮空氣竄入鼻息,他感覺輕松了不少。
至少,甘願成為下位者,考慮他的感受屈膝而立的人,應該不會傷害他。
沈時舟輕輕松了口氣,手背抹了一下濕潤的眼角,眼眶還紅紅的。
什麼都沒有做,隻是因為強勢的外表吓到小孩的封澈,也跟着松了一口氣,莫名的愧疚感更多一些。
“我可以成為你的獵兵嗎?”跪在沈時舟面前的人畢恭畢敬地問道,虔誠得如同向自己信仰的神明表明忠心的信徒。
沈時舟沒有答應,在他的認知裡,他與這個令整個瘋人院都聞風喪膽的理事長,不過隻有一面之緣。
“你不是獵兵,院長說了,你是馴靈者,整個上層區最厲害的馴靈者。”
隻有擁有絕對強大的精神力和精神體,才能成為上層區的馴靈者,成為手握武器的獵人,而不是臣服于人的獵物。
在沈時舟看來,封澈是最沒有必要跪在他腳邊的人,強大的精神體足以讓封澈壓制整個瘋人院任意一個獵兵。
但是現在,封澈這個完全成為上位者的人,屈膝跪在沒有精神體、也沒有精神力的沈時舟面前。
“為什麼?”沈時舟問道。
心底最深刻的答案在封澈與自己放在心間上的少年對視時,變得更加濃烈炙熱。他仰着頭,心意和愛意嘴邊繞了一圈,又被他咽了回去。
他的深情對于已經忘卻生前一切的沈時舟而言并不重要。
甚至,他自己對于沈時舟而言,也不重要。
“隻有成為馴靈者,成為獵兵的主人,才有機會離開瘋人院。”這是封澈所能想到的,最有利于沈時舟的答案。
沈時舟不解地問道:“這裡挺好的,我為什麼要離開這裡?”
“人死之後,才會來瘋人院。所以,我……”
沈時舟驚訝地瞪大了雙眼,本就圓潤的杏仁眼變得更圓了。他驚呼出聲:“你……你是鬼啊……!”
他迅速把眼前的人和張牙舞爪的惡鬼聯系在一起,特别是封澈一側臉頰上的龍麟。
漂亮的雙眼裡充滿了驚恐,伸直手臂舉着長鞭的手也收回來,用來保護自己。連鬼片都不敢看的少年轉頭瘋狂轉着門鎖,卻絲毫沒有動搖一點緊鎖着的門柄。
他看起來真的很像受驚的小倉鼠。
封澈試圖伸手安慰他。
“手收回去,别碰我!”沈時舟毫不猶豫地拍掉了伸過來的手。
封澈仰着頭,注視着少年未被任何「污染源」沾染,澄澈明亮的雙眸。
這是瘋人院難得的純淨雙眸,如少年本身一般,純粹得未有一絲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