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内,淡淡的消毒水味彌漫在空氣中,心理診室内卻沒有,窗邊放着盆栽茉莉花,每當風輕輕吹過時,清新的茉莉花香會随之進入,整個房間都是,并不濃郁卻異常好聞。
華霏站在窗前,手指輕輕地拂過花苞,看上去對這些很感興趣的樣子,但若是有人湊近去看,就會發現她眼裡的一片空茫,她的思緒早已飄遠。
突然,窗外傳來一陣清脆的鳥鳴聲,華霏終于回過神來,下意識扭頭看向不遠處一扇緊閉的房門。
距離顧乘歸進去已經過去半小時了,至今還未有結束的迹象。
華霏從未進行過心理治療,并不知道這是不是正常的,如今,她隻能等待。
不知過去了多久,房門終于打開了,陳醫生拿着病曆走了出來,華霏下意識看向他的身後,出乎意料的是,顧乘歸并沒有出來。
陳醫生看出她的疑惑和擔憂,會心一笑:“不用擔心,他在裡面休息,過一會兒就出來。”
他的心情很好,看着華霏的眼裡帶着幾分探究,“這是我給他心理治療這麼多年來過程和效果最好的一次。”他忍不住感歎道。
天知道顧乘歸這個病人有多難搞,三番兩次放他鴿子不來就診、時常不将醫生的話放心上,依然我行我素、發現問題了也不當回事,甚至差點想放任自流,簡直就是他從業以來最難搞的病人之一。
陳醫生每次給顧乘歸治療時,都無比想給自家退休已久的老師道個歉,以前看老師被折磨,還不相信會有多難受,現在回自己來,簡直醫生比病人還要來得難受。
陳醫生的診室裝修風格格外小清新,所有東西都是淺色系的,看得人不由得放松下來。
他招呼華霏一同坐下,熟練地泡了杯茶遞給病人家屬,“你就是華霏華女士吧,我第一次知道你的時候是八年前了,現在終于有機會見你一面了。”
華霏有些詫異,驚呼出聲:“八年前?什麼意思?”八年前,她還是顧家完美無缺的夫人,每天同各種貴婦人打交道,非說有什麼特殊的,那大概是奕奕出生一年沒多久,剛學會說話。
陳醫生點了點頭,解釋道:“是的,我沒有記錯,顧總很早便開始進行心理治療,他确診病症時才十七歲,他的第一任心理醫生是業内頂尖的心理學醫生和教授,也就是我的老師吳憂吳老。”
華霏腦海中頓時浮現一道有些模糊的身影,營銷中那是一個穿着白大褂,滿頭銀絲,面容卻分外和藹的老人,他似乎給一個不愛說話的小女孩遞了個糖果。
“但治療很快就結束了,他不願繼續治療下去,就這麼過了幾年後,突然有天他對治療不再抗拒,主動找到了老師,但老師早已退休,于是在老師的引薦下,我成為了顧總的第二任主治醫生。”陳醫生的聲音不疾不徐,還饒有興趣地喝了口茶。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華霏,突然起身走向辦公桌,不斷翻找着什麼:“他那是和我說的第一句話,你知道是什麼嗎?”陳醫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忍不住笑了下,賣了個關子。
他的櫃子裡陳列着衆多病人的過往病例和治療過程,翻找起來需要點時間,他一邊翻找着什麼,一邊像是唠家常般同華霏說着話。
華霏垂下眼睫,抿了抿唇:“他……”華霏嗓音幹澀,不知為何,突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說,我和愛人生下孩子叫我爸爸了,那是流着我和她血脈的孩子。”
華霏瞳孔不由放大,死死地盯着他。
那個時間點,那樣的關系,她以為會是妻子,會是孩子的母親,但沒想到會是……愛人。
原來顧乘歸以為他們是愛人嗎?
華霏不知道,她的大腦此刻一片混沌,她不敢細想,在自己認為隻有利益沒有感情的聯姻裡,會有人愛着自己。
華霏眼眶微紅,忍不住問道:“真的是愛人嗎?他真的愛我的話,為什麼會讓我這麼痛苦?”那八年的婚姻就像一條粗壯的繩索套在她的脖子上,窒息、難受到無法逃脫。
如果顧乘歸真的愛她,又為何對她的痛苦視而不見。
辦公室内突然安靜下來,隻剩下陳醫生翻找東西的聲音,他沒有直接回答她這個問題,隻是翻找文件的動作又快了幾分。
終于,他找到了,“找到了!”陳醫生找得渾身冒汗了快。
他将那被密封好的厚厚一疊的文件,拆開取了出來,放到華霏桌前,正色道:“或許你先看看這個吧,那個問題我給不了你答案,但它可以。”
說罷,陳醫生回到治療室内,給她留下一個安靜的空間。
華霏看着拿一沓病曆,裡面是各種各樣的單子,有用藥單子,也有心理測評。
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張診斷結果,其中大部分是心理學内各種各樣的專有名詞,華霏看不太懂,她的目光直直落在最後一段上。
初步診斷:情感冷漠症(确診)
華霏心髒猛地一墜,手指微微顫抖,不知過了多久,才如夢初醒般,緩過勁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眸中閃過一絲淚光,接着往下看。
房間内隻剩下紙張翻動的聲音,她的大腦走馬燈般不斷劃過一些畫面。
“顧乘歸就是個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第一次初見時林斯語的那句話。
一次次自虐般的工作、沒有任何愛好和偏向、對所有人的冷淡、從未顯露過的其他情緒……這些線索最後都指向了那個答案。
顧乘歸他生病了。
他不是不愛華霏,而是他壓根就不知道、不會愛人,他連自己都不愛。
華霏鼻間猛地一陣酸澀,眼裡的淚水随時都會落下。
手裡未看的紙張越來越少,終于來到了最後一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