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知序立刻撒手,蘇靜蘅從他身上劃下,還沒來及翻開書,兩手一空,手裡的東西就被他搶走。
“沒什麼好看的。”
甯知序匆匆忙忙把書塞進懷裡,來不及怪那人多事,背過身,說,“來日多認些字再看吧,現在看也看不懂。”
“沒什麼好看的為什麼不讓我看?”蘇靜蘅不信,“而且你不給我看怎麼知道我能不能看懂,快,給我。”
甯知序咬牙堅持:“真沒什麼好看的。”
“真沒什麼好看的,那就給我看。”
“你真要看?”
“真的。”
“那行吧。”甯知序知道越是不給她,她就越是好奇,隻好慢吞吞将書拿出來,蘇靜蘅一把搶過,草草翻看一遍,随後面不改色地還給甯知序,說,“哼,果然沒什麼好看的。”
甯知序:“……”
“喂,我走不動了,背我。”
“哦。”
甯知序讷讷彎腰等她攀回自己背上,走了一會兒忍不住問,“書裡是什麼?全是字嗎?你真的看不懂?”
不應該啊,上次三叔不是說要送那種書給他嗎?
難道是他想錯了?
蘇靜蘅沒說話,整個人貼在甯知序身上,臉簡直比豬肝還紅。
沒有字!一個字都沒有!隻有人,兩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纏在一塊,啊啊!該死的甯知序,怎麼不堅定一點把這東西收起來!竟然怎麼容易就遞給她了,都是他的錯!
“唉?你怎麼不說話了?”
“閉嘴!”
“哦。”
甯知序知道了,他沒搞錯,肯定就是那種書。
背上的人難得這麼安靜,走一路沒說話,甯知序想着想着嘴角揚起,稍稍偏首想偷看她,被蘇靜蘅發現,立刻換一個肩膀靠,他跟着朝另一邊看,蘇靜蘅又換回去。
重複好幾次,蘇靜蘅忍無可忍,說:“不許回頭!”
“哦。”
甯知序臉上笑容愈甚,說:“書裡到底是什麼呀?”
“不許問!”
“哦。”
逗她一下很高興,但再逗下去倒黴的就是自己了,甯知序住嘴,心情甚是愉悅,走起路來都有勁。
一路上蘇靜蘅都沒再跟他說話,回到家也是一言不發就鑽到房間裡。
甯知序原覺得有意思,但她一直不跟自己說話,難免開始心慌,飯菜好了去叫她,敲門不應,更是着急,道:“睡着了?還是生氣了?你不會因為那兩本書就跟我生氣吧?那我可真是委屈啊,明明和我沒什麼關系——”
說着,房門刷的一下打開,蘇靜蘅羞憤對他說:“都怪你,你怎麼看那種東西!”
“哪種東西?”甯知序問。
“就是書上的那東西!”
“我沒看啊。”
甯知序說,“你不能污蔑我,那書我拿到手可是一眼都沒有看!”
蘇靜蘅心口憋着氣,抿了抿嘴,争辯道:“可是你不看你也知道那裡面是什麼,你以前肯定偷看過!”
甯知序:“……”
所以呢?
生而為人活在這世上難免會有一點好奇心,他隻是以前不懂事的時候機緣巧合之下得到過一本随便翻看幾頁而已,又沒做其他傷天害理的事,就這樣看兩眼也不行?
甯知序揉揉眉,輕咳兩聲,解釋:“以前府裡下人藏過這種書,我無意中見到,翻了幾下,後來就還回去了,這你也要生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當時書上畫的什麼我都不記得了……”
說到這事他心裡還不痛快呢,書沒翻兩下就被府裡老仆逮個正着,該學的東西沒學到,還被捅到爹娘那去,兩個人看了書一言不發,沒兩日特地抽空找他,跟他聊星星聊月亮,聊男人和女人那檔子事,生怕沒教好他,把他教到煙花柳巷去。
那時他才幾歲?
說什麼染瘡得病的事,差點沒把他吓死……
“那兩本書現在隻有你看過——”
“不許再說了!”
“哦。”
甯知序眨眨眼,就這樣坦然看着她,又挑挑眉梢,兩個人面對面一言不發站了許久,實在憋不住,道:“其實你沒必要這樣,那書上沒字,看起來不費勁,你想看的話就拿去——”
“那種書我才不看!扔掉!扔遠一點!别再讓我看見!”
“扔?你瘋啦?好好的書扔了做什麼?”
甯知序拿她的話還給她,笑嘻嘻地說,“萬一以後用得着呢?”
“你!”
蘇靜蘅臉漲得通紅。
“不是不是——”
甯知序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歧義,想解釋,然而對面一拳頭轟過來,打得他眼冒金星,沒說兩句,打他的人已經羞憤地飄走,去竈屋吃飯了。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蘇靜蘅羞憤地吃完飯,羞憤地回到房間,羞憤地入了睡,又做了個羞憤的夢,醒來才不過三更天。
回想夢裡的内容,她猛地搖頭,沖出屋子去竈屋舀了瓢涼水喝,才勉強讓自己清醒。
天上圓月高懸,山間銀光如屑,月色透過敞開的屋門落在甯知序臉上,他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蘇靜蘅站在檐下吹了會冷風看了會月亮,而後準備進屋,就瞧見他恬淡的睡容,瞬間釘住腳步,靜靜看着他。
真好看。
唉,真好看,可惜長了張嘴,他睡着的樣子可比白日讨喜多了。
說話的時候是一個人,不說話的時候是另一個人,眼前這副樣子真像高門大院裡富養的公子哥,打小學寫字學作詩,待人有禮,說笑有度,睡着了就像仙人入定,别有一番安逸坦然的感覺,白天的時候怎麼就不能是這模樣呢?
蘇靜蘅想着,慢慢走近,本想替他蓋好被子就回屋繼續睡,誰料剛到床邊,甯知序忽然睜眼,寂靜之中兩人對視,沒來及說什麼,凄厲的慘叫聲瞬間響起,簡陋的床闆上亂作一團,手不是手,腿不是腿,變成繩子擰作一團,甯知序驚恐問:“誰?誰在那兒!”
“……”
蘇靜蘅看他抱着被子吓得頭發幾乎要豎起來,深吐一口氣,說,“是我。”
看清楚模樣,甯知序愣了愣,當即躺下撫胸,輕聲道:“怎麼是你……你不睡覺要做什麼?你不會——”
不會白天學到了新東西,晚上就迫不及待打算嘗試了吧!?
甯知序覺得不是沒有這種可能,立刻抱緊被子縮在角落,說:“蘇姑娘,當日成親的時候說好了,咱倆各取所需,嗯這裡的‘需’可不包括那方面的事……”
“……”
蘇靜蘅一番好心沒來得及展現就被扼殺在胸口,再看甯知序那一副黃花大閨男的樣子,躲在角落又羞又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說,“我起夜看你被子沒蓋好,好心來幫你蓋個被子,你竟然這樣想我,真是龌龊!日後你再踢被子我一定不管你了,随你被凍死算了! ”
靠山人煙稀少之處本就比城裡涼些,現在才二月天還沒到三月,他不蓋被子萬一着涼發燒她還要照顧他,蘇靜蘅撇撇嘴說:“你若是生病了我也不會管你,着涼就着涼,發燒就發燒,甯公子身強體壯,就是病了也一定能自己照顧自己,我去睡覺了,沒事不許叫我,有事也不許!”
說罷連堂屋門也不關就回自己屋裡,甯知序定在原地緩了會兒神,咽咽口水,再望向隔壁那道牆,心裡竟有些失望。
什麼話都沒說,默默将堂屋門關好,回到床上卻怎麼樣都睡不着,于是幹脆起來點盞油燈,拿出前段日子從書鋪買的書翻閱起來,翻着翻着,又覺得沒意思,目光最後定在今天新得的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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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靜蘅到對面村裡的雞打鳴時方才入睡,睡前聽見隔壁屋裡起身的動靜,沒一會兒又歇下,後來沒什麼聲,她安心入眠,清早起得遲,甯知序熱了飯等她一起吃,靠着同一張桌子兩個人從頭至尾一言不發,白日各有各的活計和打算,依舊是沒說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