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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鈍如薛英,也知道馬車裡的氣氛詭異,但他好歹也是個小将軍,再緊急的情況也不至于失态,他把簾子合上,取下放在馬車外檐的兩把傘,鎮定地打開,靜靜守在馬車外面。
先出來的是蘇公公,他咬着嘴唇,臉都猙獰了,他用力接過一把傘,大步往王府裡走,每一步都宣洩着怒氣。
然後王爺走出來了,他垂着眼,像他往常一樣。
“王爺,”薛英小聲問,“蘇公公怎麼了?”
剛剛蘇公公可是笑着上車了。
“沒什麼,他會想通的。”蕭弘辰看着薛英手裡的那把傘,想了想,“算了。”
他竟然就這樣淋着雨進門了。
薛英站在原地,一臉迷茫,從宮門到王府,不到半個時辰,怎麼這倆人像經過恨海情天一樣。
不過他沒想太多,得趕緊把馬牽到馬槽裡,不然寶貝馬兒生病了可怎麼辦。
蕭弘辰走進東廂房,這裡還留着些香氣,是蘇雪的,他今日幫自己束發時候說塗抹海棠花煉出來的精油會使頭發順滑,這是宮裡娘娘們的秘密,還要警告自己不能外傳。
他說這話的時候五官都擠在一起,好像這真是什麼大事一樣。
蕭弘辰說的是實話,他對蘇雪一開始确實許多誤解,但真相處下來他确實覺得蘇雪很不一樣,不止是因為蘇雪聰明……
但他确實又要和蘇雪有些距離,他是要做大事的人,有些感情隻能遠觀。
蕭弘辰坐在鏡前,開始拆自己的束發,真是從奢入儉難,才被蘇雪伺候幾天,怎麼現下連頭發都弄不好了。
就這樣吧,他莫名的煩惱,他做的事情是對的,是對蘇雪好的,不必再去想那雙紅紅的眼睛了。
一旦不去想那雙眼睛,蕭弘辰就又想起那個把蘇雪關在外面的冷夜。
愧疚真是潮水一般,一浪高過一浪。
蕭弘辰難得露出一點少年情态,用手捂住了臉。
“咣!”房間的門一下子被推開。
蕭弘辰震驚,雖說自己不太在意規矩,但是他好歹是個王爺,總得敲敲門再進吧。
“放在這。”蘇雪換了一身衣服,手上擎着一個浮塵,“這。”
幾個小太監擡着大浴桶就這麼進了門。
蕭弘辰愣愣地看着他們,“你們這是?”
蘇雪給蕭弘辰行禮,“王爺,薛将軍說您剛剛淋了雨,奴婢便讓人準備了熱水給您暖暖身子。”
“我,我還好。”
“這可由不得您,”蘇雪笑意盈盈,一點都沒有剛剛的怨氣,“您不是說我們要像朋友一樣相處嘛,作為您的朋友,我自然要多關心您了。”
啊……
蘇雪浮塵一甩,“愣着幹什麼,給王爺更衣啊。”
琴閑和另一個小太監應了一聲。
“不必我……”蕭弘辰感覺自己隻是原地轉了個圈,身上就隻剩了中衣。
這就是内官嗎?
蘇雪手裡的浮塵來回動,十幾個小太監随之動作,如同一個訓練有素的雜技班子,等蕭弘辰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坐在浴桶之中,身邊點着令人心曠神怡的熏香,輔有顔色暧昧的紅燭,遠遠還能聽到琴樂之聲。
蘇雪手裡有個裝着花瓣的籃子,他正從裡面取出花瓣,撒在水上,“王爺,這熏香很好聞吧,裡面有海鹽。”
“嗯。”蕭弘辰緊張地盯着蘇雪的神色,生氣也好,傷心也好,好歹是正常人的情緒,蘇雪現在笑得讓他覺得有些妖氣了。
“今天聽到王爺的話,奴婢豁然開朗,确實,奴婢拘泥于小情小愛實在沒有格局,”蘇雪的臉湊近蕭弘辰,“奴婢現在決定要和王爺當這世上最,好,的,朋,友。”
蕭弘辰的大身子縮在小小的浴桶裡,咽了下口水,“你這麼想再好不過了。”
才怪。
蘇雪背過身,眼神陰冷。
看不上自己是吧。
他還就不信了,他蘇雪要樣貌有樣貌,要人品有樣貌,要才華更是有樣貌,還能配不上你個冷竈王爺。
之前小打小鬧就哄得你要跟自己結盟,現在動真格的我就不信你能真不動心。
蘇雪轉過身,手輕輕扶在蕭弘辰肩膀上,“既然是朋友,奴婢就更要好好對待王爺了。”
“嗯。”
不知道是這熱水蒸得人氣血上浮,還是蘇雪的按摩手法實在精妙,蕭弘辰好幾次都覺得自己精神渙散,無法集中精神聽蘇雪說話。
蘇雪的話都是些瑣碎的閑話,比如明天早上要吃什麼,或是過幾日進宮要準備些什麼,這更讓蕭弘辰覺得心神都混亂起來。
“王爺,”蘇雪看蕭弘辰的狀态差不多了,身體俯下來,貼在蕭弘辰的耳朵邊問,“這個力道如何?”
蕭弘辰眼睛微微合着,輕輕吸了口氣,“很好。”
“那我問什麼您答什麼好不好?”
“嗯。”
呵,蘇雪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