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婚禮進行期間,瑪麗盡力在該跪下和起身的時候照做,盡管她最想做的事就是爬到長椅下面藏起來,等到所有人都走遠了再出來。
她知道大家肯定都在盯着她看,盯着這位聲名狼藉的伯爵的私生女。
就連婚禮儀式都無法蓋過這樁醜聞的風頭,她周圍傳來的竊竊私語聲就是證明。
她根本沒勇氣去看任何人,就連達西先生和班納特小姐也不敢看,當然更不敢看那個男人——那位伯爵。她可沒法把“父親”這個稱呼用在他身上。
在她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每次有紳士到羅新斯莊園拜訪,她都會仔細查看他們的面容,希望能從中找到一絲與自己相像的痕迹。
但在她的想象中,那個父親總是一位和藹可親的紳士,而絕不是像德比伯爵這樣的人。
最近,她甚至都開始懷疑自己的父親會不會是達西先生的父親,這樣一來,無論是達西先生還是達西小姐對她的關照也就說得通了。
要是真是那樣的話,這個發現可比現在這個情況要幸福得多。
她壓根就不希望那個男人成為自己的父親。
她這樣诋毀一位貴族是不對的,可她又怎能忘記在羅新斯莊園的那可怕的一天,她對他的第一印象呢?
在伯爵的仆人——那個把她從繼父手中買走的人,帶她去見伯爵,等待伯爵首肯之前,她從未踏進過那座在她眼中宛如宮殿的宏偉莊園。
伯爵上下打量着她,就好像她是一匹待售的母馬,随後大笑着把她打發走,還吩咐她要讓達西先生滿意。
而那個男人,竟然就是她的生身父親。她強忍着身上的戰栗。
除了達西先生不同尋常的舉動外,那天發生的事情并不出乎她的意料。
她一直都清楚,窮苦人家的女孩根本無法掌控自己的生活,隻要有哪位貴公子看上了她們,她們就得任憑其擺布。
但此刻,她卻對那段記憶感到無比抗拒,而當時她卻并未有這樣的感受。
在達西先生家度過的這幾個月,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安全的,不被窺伺的。
查理用手肘輕輕碰了碰她,及時提醒了她此刻身處何處,這才讓她得以和教堂裡的其他人一起作出回應。
在她前面幾排長椅處,她看到了達西小姐那時尚的身影。達西小姐知道她身世的真相嗎?這會是達西小姐對她格外友善的原因嗎?
不,瑪麗無法想象達西小姐會隐瞞着這樣的秘密。她隻不過是心地善良、為人慷慨罷了。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婚禮儀式就結束了,達西先生和班内特小姐——不,現在該稱她為達西夫人了——已經站在了教堂門口。
這時,有人拽了拽瑪麗的衣袖。
“噓!” 查理輕聲說道,“跟我來。” 他擠過幾個村民,從側邊離開了長椅。瑪麗跟在他後面,小聲地向周圍的人道歉。
他抓住她的手,繞過一位老婦人,朝着教堂前方走去。
瑪麗想不出有什麼事情能如此緊急,但此刻,她很樂意把做決定的權利交出去,于是就跟在查理後面,一直走到了設有圍欄的長椅旁,達西小姐和她的姑媽就坐在那裡。
當查理打開圍欄的門,徑直走進了那專屬的長椅時,瑪麗被他的大膽舉動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西頓夫人驚訝地看向他們,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我是替達西先生跑腿的,這位是瑪麗。”
“啊,對,是約瑟夫的女兒吧。找我有什麼事?”
查理露出甜甜的微笑:“沒啥事兒,夫人。既然達西先生怕您,我就尋思,最安全的地兒啊,就是待在您身邊,還望您恕罪。”
“是嗎?你是個聰明的小夥子。”
瑪麗終于擡眼看到了達西小姐。
她面色蒼白,但似乎正同情看着自己。
瑪麗勉強擠出一絲苦笑。
西頓夫人站起身來,正色道:“好吧,既然要由我來做你們的守護者,那我就得護周全了。跟我來。” 她撐開過道處的門,好讓達西小姐走出座位。
瑪麗有些猶豫,落在了後面。
“過來,孩子,别這樣!”西頓夫人戴着手套的手指伸到瑪麗下巴處,輕輕往上一擡,“擡起頭來。你沒什麼可羞愧的,千萬别讓勳爵大人看出他把你吓到了。現在,走到我旁邊來。”
“走在您旁邊,夫人?” 瑪麗驚恐萬分,“我做不到!”
“禮儀規矩本就是用來打破的,你要是跟在我身後,我可沒法照看到你。現在,過來!”
瑪麗别無他法,隻能遵從這一指令。
可剛走到過道中間,她就瞧見站在一邊的伯爵,正注視着她們前行,嘴角還挂着一絲冷笑。
她吓得往後縮了一下。
西頓夫人催促她往前走,同時提高了音量,讓旁人也能聽見:“瑪麗,跟我講講,你喜歡獵犬嗎?”
“獵犬,夫人?”瑪麗一頭霧水。
“沒錯,獵犬。多棒的動物啊。我在倫敦養了四隻,索爾、奧丁、弗麗嘉和芙蕾雅。你肯定會喜歡它們的。”
“是的,夫人。” 接着,她們就走出了教堂大門,遠離了那個男人。
***
一個獨臂的男子走到牧師跟前:“我能跟您說句話嗎?”
說實話,羅伯茨先生此刻最想做的,就是回到自己的牧師住宅,美美地喝上一杯當之無愧的波特酒,但他是個盡職盡責的神職人員。
“好的,我的孩子,什麼事?”
“我得到了上帝的啟示,可我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
“啟示?你确定嗎?”
“非常确定。我曾看到過一些幻象,它們讓我留意啟示,而今天我真的得到了。我犯下了極其嚴重的罪孽。”
羅伯茨先生皺起了眉頭。
區分一個虔誠的教徒和一個瘋子往往并非易事,但要是非得猜的話,他覺得眼前站着的這個人更像後者。
不過,為保險起見,還是得确認一下自己的判斷為好:“你不是本教區的人。你叫什麼名字?”
那男子晃了晃身子:“我是亨利·菲茨威廉,蘭利子爵。是我,我試圖與一個年輕女子發生□□關系,可我當時并不知道她竟是我的親妹妹。”
謝天謝地,他剛才沒一時沖動把這人攆走!
“大人,或許咱們可以找個更私密的地方詳談此事。我的牧師住宅就在馬路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