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比府的便條并不讓人意外。(*德比府就是達西舅舅家)
之前發生了那些事情,達西就料到亨利會找上門來,所以他盡量一直待在家裡。
喬治安娜不該獨自面對他們的這位表兄。
無論如何,在德比府會面更好。
這樣一來,喬治安娜聽不到他們讨論的任何細節。
他又看了一遍那張便條,字迹優雅,顯然是秘書所寫。
尊敬的蘭利子爵誠邀您在方便之時盡早莅臨。再等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于是,達西嚴令西蒙,在他外出期間喬治安娜不得接待任何訪客,之後便前往格羅夫納廣場。
他一直都不喜歡德比府。以他的審美,這座府邸太過奢華招搖,暗沉又威嚴。
今天,他根本沒心思留意周圍的環境。
還好他舅舅不在家,他可不想應付亨利的同時還得應對來自舅舅那邊的沖突。
他在客廳裡找到了亨利,亨利正跷着腳,手上纏着顯眼的繃帶,有兩個仆人服侍着他。
“再給我倒點酒,小心你的眼睛!”亨利想給那男仆一巴掌,男仆吓得往後縮了縮。
“我說了,現在就倒!你們難道沒看到我病了嗎?噢,達西,你來了。你可真夠磨蹭的。”
“聽說你身體不舒服,我很遺憾。”達西撇了撇嘴。亨利總是一有借口就擺出一副病恹恹的樣子。
“不舒服?看看這個!”亨利氣勢洶洶地伸出手,掀開繃帶,露出大拇指和食指間的牙印。顯然,瑪麗的牙齒很鋒利。傷口附近的手又紅又腫,但這傷肯定不至于讓亨利連日常活動都做不了。
話又說回來,考慮到亨利日常可能進行的那些活動,也許達西應該慶幸看到他待在家裡,這樣一來,隻有他的仆人充作他壞脾氣的發洩對象。
“看看你那該死的小丫頭對我幹了什麼。”亨利慢慢地放下手,仿佛這個動作讓他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而達西對此深表懷疑。
“她就該被抽一頓,抽到隻剩一口氣。”
“就因為她保護了自己嗎?”達西語氣平和地問道。
“因為她抗命不從,真該死。你該好好管管你的仆人。那個賤丫頭在利用喬治安娜,喬治安娜甚至都不該和她待在同一個房間裡。既然你對仆人如此心慈手軟,我就來給她個教訓,讓她知道自己該待在什麼位置。你父親就知道怎麼管教仆人。真不明白你為什麼任由他們胡作非為。”
真可悲,亨利無疑認為自己是對的。試圖說服他改變想法根本就是無用之功。
“我可不認為他們是在胡作非為。我知道瑪麗和喬治安娜相處的時間,而且我對此沒有異議。不管怎樣,該由我來做這個決定。”
“你幹嘛要在意那個小潑婦怎麼樣呢?别跟我說你已經開始在乎她了!沒有哪個枕邊人值得你這樣做。”
“當然不是,而且她也不是我的枕邊人。” 他本沒打算說這話,但說出來之後卻感到如釋重負。
“在羅新斯的時候,你可沒這麼挑剔。别在我面前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
憤怒的火焰在達西胸中燃燒。“即便在那個時候也不是。我那麼說是為了保護那個姑娘不被你傷害。我可不以傷害年輕姑娘為樂。”
“傷害她?她能有那樣的機會,應該感到幸運才是。”
“你就這麼認為!你可曾想過,那些不如你幸運的人,也可能有自己的情感?難道你的貴族身份,就是你随意欺淩他人的憑證嗎?
要是這樣的話,我希望你永遠别碰上比你更有權勢的人,不然你就會明白,為什麼你會如此遭人怨恨和厭惡了。”達西幾乎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自己嘴裡說出來的。
“你太放肆了,達西。” 亨利咬了咬嘴唇。
達西想起了瑪麗在廚房裡哭泣的樣子,她臉上還帶着淤青。“我倒覺得,是我找回了自我。别再糾纏我的仆人不放了。”
他的表兄猛地站起身來:“不隻是你的仆人忘乎所以。我看我得給你個教訓,讓你永生難忘,表弟。”
他略微晃了晃身子。“等我的手一好,你就放一百個心,我肯定會收拾你的。”
“要是在我們小時候,我隻有你一半個頭高的時候,你這招或許還管用,但現在可不行了。”
這種事以前經常發生。亨利過去沒少欺負理查德和年幼的達西。
現在達西意識到,他過去總是遷就亨利,不過是小時候對這個年長男孩的恐懼在作祟罷了。
亨利嘴唇禁閉,臉漲得通紅:“那或許我們該用男人的方式來解決,動真格的。”
他那個遊手好閑、懶散成性的表兄真的是在向他發出挑戰嗎?
要不是現在正火着呢,達西幾乎都要笑出來了。
毫無疑問,亨利指望他還會像以前一樣退縮,但他已經今非昔比,不會再那樣了。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是非常樂意和亨利以劍相向的,而且這不僅僅是因為他知道自己劍術更勝一籌。
他僵硬地點了點頭:“我等你的消息。”
他怒氣沖沖地走出德比府,血液在耳中奔騰作響,毫不客氣地從管家手中奪過自己的帽子和手套。
一走到外面陰雲密布的天空下,他便猛地吸了一口倫敦的空氣,空氣中永遠都彌漫着揮之不去的煤煙味。他
大步穿過廣場,路過一群喧鬧縱酒的人,心情異常沉重。
這件事怎麼看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
簡懷裡抱着正在吃奶的嬰兒,勸道:“麗茲,我已經完全康複了。你應該回倫敦去了。”
伊麗莎白不用問也知道簡為什麼這麼急着讓她離開:“你用不着在達西先生身上放那麼多砝碼。也許過幾天我會走,前提是你身體能再強壯些。”
簡的眉毛都皺一起了:“都過了這麼久了,你還不相信他的真心嗎?”
“我相信他的感情和心意。但我同樣相信,他的家人肯定會強烈反對我們倆在一起。對他來說,私底下愛我很容易,可要是公開我們的關系就是另一碼事了。他或許會覺得付出的代價太高。”這并不是她樂意細想的事情。
“他清楚你的價值,麗茲。沒有什麼代價是不值得的。”簡低頭看着自己的兒子,眼神中滿是慈母的溫柔。
當簡沉浸在對嬰兒的愛意中時,什麼話都聽不進去。
“如果你這麼認為的話。”
這時,店裡傳來一陣鈴铛的嘈雜聲。“我得去幫忙了。”
她把一塊布搭在簡的肩頭,然後走進了店裡。
很快就弄清楚了那陣嘈雜聲的來源。
莉迪亞喊着伊麗莎白的名字,以一種誇張的姿态撲進姐姐的懷裡,這種表演風格更适合德魯裡巷的舞台,而不是梅裡頓的街頭。
羅爾斯頓中尉則跟在她後面,舉止較為沉穩,可他臉上那副得意的神情,在他這位新姐姐眼裡可沒什麼好感。
莉迪亞大大方方地把左手伸到伊麗莎白面前晃了晃。
“我敢說,我出門的時候壓根沒想到回來就成了已婚婦人,不過這可真是件有趣的事兒,不是嗎?”她說話聲音很大,好像不這樣店裡的顧客就注意不到她進了門似的。
“真奇怪,我還以為你多少會有點預感呢。”伊麗莎白語氣幹巴巴地說。
她敢說,那些看向她這位肚子越來越大的妹妹的笑容,明顯帶着貶低之意,而非贊賞。
可莉迪亞似乎根本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