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西在心裡暗暗咒罵他的表哥:“那我們隻能等了。天一黑她肯定會回來的。”
喬治安娜絞着她的手帕。“這就是我擔憂的原因!她無處可去。在倫敦她一個熟人都沒有!”
對于一個容貌姣好的年輕姑娘來說,總還是有一些地方可以去的,但達西可不想把這一點告訴他的妹妹。
“要是到了早上她還沒回來,我就派人出去找她,但目前我們也确實沒什麼别的辦法。”
喬治安娜不由抽泣起來。
面對妹妹的痛苦,自己卻無力緩解,達西隻好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晚餐吃得很是沉悶。喬治安娜似乎一直在努力克制着不讓眼淚流下來,而達西則咒罵着自己無法用輕松愉快的談話讓她分心,他瞪着那些女仆,希望這樣能讓她們上菜快些,好讓他有機會脫身。
當西蒙出現在達西身旁時,這緊張的沉默終于被打破了。“什麼事?”達西說道,語氣比他原本預想的要尖銳得多。
西姆斯瞥了喬治安娜一眼,悄聲說道:“達西先生,廚師有話跟您說。”
“廚師想跟我說什麼?這算什麼荒唐事?”
西蒙佯裝咳嗽,提醒道:“廚師在廚房裡,先生。”
“廚師當然在廚房!她還能在哪兒呢?” 他注意到西蒙正意味深長地看着自己。(*還記得前面提到的會施舍飯菜給馬廄小孩的廚師嗎?注意這裡說了廚師是女的!譯者我也很驚訝……)
西蒙可不是那種會虛張聲勢、大驚小怪的人。他把餐巾往桌上一扔:“那好吧。”
他跨步穿過走廊,走向房子後面的廚房。
在那兒,瑪麗坐在熄滅的爐火前的一張凳子上,身上裹着一條毯子,頭發還滴着水。廚師在她身旁,一隻手臂摟着那姑娘的肩膀安撫着。
“好了,好了,親愛的瑪麗,會沒事的,别害怕。”
他幾乎聽不清瑪麗的回答,因為她的聲音被啜泣聲弄得斷斷續續的:
“我應該讓他得逞的。我為什麼不讓他呢?那樣我就能留在這兒了。就那麼一次而已。可現在我隻能流落街頭,為了一個先令,随便哪個男人要我做什麼我都得答應。”
達西的面色更沉了,他的懷疑得到了證實。
這次亨利做得太過分了。這也許是他在家裡一貫的行徑,但他沒有資格來招惹達西家的仆人。
他清了清嗓子:“瑪麗,我妹妹都快急瘋了。”
聞言,她突然轉過頭來看着他,眼睛睜得大大的:“非常抱歉,達西先生。真的非常非常抱歉。我做了很不好的事。” 她臉頰上有一塊青紫的瘀傷。
達西揚起了一道眉毛:“你做了很不好的事?以我對我表哥的了解,問題應該是你還不夠‘壞’吧。”
“請不要趕我走,先生。您可以打我,怎麼都行,但請讓我留下來。我什麼都願意做。”
“我可沒有打仆人的習慣。現在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瑪麗驚恐地看了一眼廚師,廚師則鼓勵地點了點頭。
“我當時正送勳爵到門口。他想……他想要我……他撩起了我的裙子,還用手捂住我的嘴,然後我就叫不出聲了,然後——” 她畏縮着往後躲,無聲的抽泣使她的身體不住地顫抖。 (*原文是“lord”「大人/勳爵」,在英國貴族體系「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中,這是一個泛稱用于稱呼多種貴族頭銜的持有者,這些貴族頭銜實行長子繼承制,世襲貴族自動獲得上議院席位,參與立法。直到1999年改革世襲貴族才失去這一特權,僅保留92個席位,而24年英國一法案可能世襲貴族連這92個席位也保不住。這本小說設定達西舅舅是伯爵。)
達西強忍惡心:“然後呢?”
“我咬了他。我知道我不該那麼做,先生。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雖然形勢很嚴肅,他還是要忍住不笑出來:“瑪麗,你仔細聽我說。隻要你還在我家做事,要是再有哪個男人想強迫你,你就盡管咬他、打他或者踢他,我支持你這麼做。我認為你就該這麼做。我說清楚了嗎?”
“可那是勳爵大人呀!而且我弄傷他了!” 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自己淤青的臉頰,“他說您會把我打得半死,然後把我扔到大街上去。”
“很顯然,他并不像他以為的那樣了解我。你覺得我會希望我妹妹的女伴,是那種會任由男人胡作非為的女孩嗎?”
“是的,先生。我是說,不,先生。” 她雙手掩面,抽泣起來。
廚師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别哭了。快謝謝達西先生,然後去找些幹衣服換上吧。”
“謝謝您,達西先生。” 瑪麗低聲說道,然後飛奔出了房間。
但她跑得并不夠快,達西還是注意到她一瘸一拐的。亨利肯定是報複過她了。
看着跑出去的瑪麗,廚師搖了搖頭:“可憐的孩子。您對她可真好,達西先生。”
“沒什麼。達西小姐聽到她回來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先生,與其說是她自己回來的,不如說是我的一個小子發現她躲在馬廄裡。她渾身濕透了,差點凍死。我知道西蒙先生在找她,所以就把她帶回來了。”
“做得好。” 又是馬廄,過些日子他一定要弄清楚查理把誰帶到馬廄住的。“要是再出什麼麻煩事,務必告訴我。”
“好的,達西先生。” 廚師行了個屈膝禮。
達西慢慢走回餐廳,仍舊怒火中燒,心裡盤算着見到表哥時要對他說的話。
他琢磨着,不知道亨利面對自己的指責會不會感到意外。畢竟,他之前的表現讓亨利誤以為他會對瑪麗做出同樣的事。
當初在羅新斯,他沒有當面質問表哥和舅舅,是不是就為今天的事情埋下了禍根呢?沒有對亨利的那些臆想提出反對,是不是就等同于默許了呢?一想到這些,他就覺得惡心。
他走進餐廳時,喬治安娜幾乎沒從她那一口未動的餐盤上擡起頭來。這讓他意識到,他得在妹妹面前表現得足夠強大。
“有個好消息,” 他輕快地說道,“瑪麗已經平安回來了。”
喬治安娜一下子站起身來:“她在哪兒?我得去看看她。”
“你可以先讓她休息幾分鐘。她渾身都濕透了,需要好好歇一歇。”
喬治安娜一時有些困惑。她看了看自己的食物,又看了看門口:“他傷害她了嗎?”
“有一些瘀傷,沒什麼大礙。” 他沒必要再補充說她很幸運,事情沒有變得更糟之類的話。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永遠都不會。” 她的語氣如此憤怒,讓人吃驚。
“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但亨利不會。我們能為瑪麗做的最好的事,就是讓他相信瑪麗已經徹底消失了,而且我們對此一無所知。要是他知道瑪麗還在這裡,他肯定會不擇手段地報複她,而要是我不在家,我也沒法保護她。
所以,我們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她扭過頭不看他。
他知道自己的回答讓她失望了,他也很失望,但他明白這是唯一也是必須要做的。
除非他願意像彬格萊那樣,徹底抛棄上流社會的一切,否則他不能違背這約定俗成的規矩,為了一個女仆公然與自己的表哥作對。
第二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