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宅内在辦喜宴。觥籌交錯賓客盈門,倒真有點大戶人家嫁娶的樣子。
大門處守着個老賬房模樣的枯瘦老鬼頭,臉長得活像能戳碎下巴。
二人一進門,那老鬼頭便橫伸出一根皮包骨的柴火爪子攔他們,捏着一把風箱似的嗓子道:“二位公子。”
厲驚春不明所以。
那老鬼頭臉色便愈發綠沉如屍體,鮮紅尖細的舌尖在嘴唇上舔了一圈血,渾濁澄黃的眼珠危險地縮成一點。
蘭齡垂眸撫劍,這惡鬼是要攔路的架勢。
那老鬼頭眼珠子在二人身上舔了幾圈,嶙峋的骨節咚咚敲着桌子:“二位,禮金。”
厲驚春:“......”
都變鬼了還講究這個。
蘭齡看了眼老鬼頭眼前的褪色的禮金箱,裡面花白猩紅一片,竟是一堆血糊糊的手指并零碎的紙錢,這禮金恐怕是分活人死人的,死人給紙錢,活人給手指。
這老東西是想要厲驚春的手指!
那老鬼生怕暗示不到位,又把手伸進箱子,撈了一把血糊糊嘎吱嘎吱地啃咬。
蘭齡警覺起來,修士除祟遇見鬼怪攔路再正常不夠,不知厲驚春會如何應對。
厲驚春摸了摸空蕩蕩的袖口,難得露出點為難,他渾身上下隻能拿出一把劍,劍還是門派發的,不能給。
厲驚春想了想,伸手進禮金箱挑出一片幹淨些的紙錢,放在老鬼頭眼前。
老鬼頭的咀嚼聲戛然而止,甚至眨了眨混黃的眼珠,蘭齡竟從那雙暗淡無光的鬼眼裡看出了些許震撼。
蘭齡感覺自己額角好像流下了一滴汗。
有經驗修士除祟都會随身帶點紙錢,厲驚春初次嘗試,沒有也正常,能想出這樣的辦法也很聰明了。
雖說從鬼兜裡掏出來再給鬼的行為确實有些驚為天人。
隻聽嘎嘣一聲,那老鬼頭勃然大怒,枯瘦的手指爆起兩塊青筋,忽然成爪,一把将厲驚春的手按在了桌子上。
厲驚春飛快收手。
啪一聲,老鬼頭拍了個空。
蘭齡見那老鬼頭怨氣忽然暴漲,額頭爆出幾條烏黑猙獰的青筋,頭發被看不見的狂風吹飛。
老鬼頭霍然起身,身形一慫就要撲來,蘭齡反應快如閃電,上前一步右手一擡,一劍鞘紮在老鬼頭眉心鬼氣最濃之處。
但凡為鬼者,都有自己的命門,隻要擊中命門,怨氣再深重的厲鬼行動都會受限。隻是命門不易尋找,但蘭齡從前除祟誅鬼無數,隻一眼便能看出命門所在。
老鬼頭冷不防吃這一擊,鬼氣瞬間如潮水般散去,身形僵硬地停在桌上,竟是一動也不能動。
厲驚春忽然把蘭齡拉到身邊:“别離遊魂那麼近,我覺得有點危險,這遊魂像是會傷人。”
蘭齡出劍時用身形遮擋,厲驚春并沒有看見,卻感知到了老鬼頭身上的殺意,不想讓蘭齡站那麼近。
蘭齡乖乖聽他擺布,若有所指地提醒:“遊魂不會傷人,這鬼這樣吓人,不太像遊魂。”
厲驚春點點頭:“可以進了嗎?”
那老頭:......
蘭齡躲在厲驚春身後舉了舉劍。
老鬼頭:......
欺鬼太甚了!
老鬼頭敢怒不敢言,目送着二人長驅直入。
進了院子,蘭齡才發現除了門童和賬房鬼老頭之外,院子裡的賓客都隻是怨氣化成的虛影,厲驚春雖然看不出來,但也能感受到院子裡怨氣明顯輕了。
蘭齡便道:“進婚房看看,這房子在舉辦喜宴,找到新娘大約就能找到邪祟的真身。”
厲驚春:“為何是新娘?”
蘭齡道:“新娘或是因為被強迫含恨而死,或是遇人不淑,更多是受夫家欺負,這很不好,但是常見。”
厲驚春不知想起了什麼,沒說話。
蘭齡這才想起他也是童養夫,在蘭宅也沒少受磋磨,或許是感同身受了。
恰在此時,院内傳出一聲凄厲的女子慘叫,蘭齡和厲驚春對視一眼,立即跟去。
宴席之後便是正廳,正廳妝點得喜慶極了,兩排紅木桌椅,正位上設有兩張大椅,地上兩張紅蒲團,中間垂落一根紅花繩。
蘭齡在大堂後摸到一扇木門,推了推,紋絲不動。
蘭齡直覺門内怨氣深重,或許就是邪祟所藏之處,用了些靈氣,擡手就是一掌。
蘭齡想的是,這身體力量不夠,便用些靈力增加力道,這宅子雖然鬧鬼,但陳設還是凡物,力氣夠大沒有打不開的道理。
不料砰得一聲,門闆炸裂,一陣猩甜的黑風狂暴湧出!
蘭齡下意識擡劍抵擋,隻聽一陣尖銳的嗡鳴,耳邊劍音铮铮震耳欲聾,厲驚春不知何時出劍,寒光閃爍的劍刃竟和一隻烏黑纖細的手卡在一處。
原來是這木門不夠結實,蘭齡稍一用力便拍裂了門闆,那邪祟隐匿其中,竟伺機沖出來襲擊蘭齡!
厲驚春的劍還和那隻鬼手纏鬥在一處,蘭齡拔劍便刺,劍意帶着凜冽的靈氣挾風刺出。
藍光一現,那新娘的面目一覽無餘,是個纖細秀麗的年輕女孩兒,不知為何,臉上青一片紫一片,滿是傷口。
蘭齡這一劍直接把她挑翻了,新娘身材嬌小,被挑飛後竟就那麼縮在了角落裡,抱着膝蓋。
然後,她嗚嗚地哭了。
這哭聲可憐得緊,蘭齡不是沒遇見過狡詐的邪祟,當然不乏哭哭啼啼訴說可憐,然後趁着修士心軟暴起要人的性命的。
但是也有些邪祟的确是有所哀怨,隻想求人幫忙的。
蘭齡不放心厲驚春,主動上前。
厲驚春很是擔心:“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