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蘭齡忽然産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小時候自制力不足,夜裡偷吃東西,被師父發現的那種窘迫。
房門輕輕關上了。
厲驚春背靠門扉,把蘭齡關在了房門之外。
那女修很是英俊,衣飾精美,像是出身很高貴。
蘭齡到底是什麼意思?厲驚春心中一陣發酸,忽然沒由來得十分焦躁,倒像是在怨自己。
蘭齡究竟在想什麼?如果因出身而輕視厭棄自己,為什麼忽然對自己那麼好。如果他心裡真的有自己,為什麼又接受旁人的愛慕,還仿佛理所應當。
是,他當然能夠理所應當地接受,他被愛慣了。
可是自己呢?從出生,到被賣進蘭府,再到進入十四洲派,他隻見過厭棄和恨。
厲驚春揉揉眉心,簡直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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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春光明媚。
蘭齡晨起練了一個時辰劍,梳洗後換上校服,往劍心台去。
仙門修行,課業全憑弟子們自覺,初入門的弟子也是一樣。發給你劍譜,自己打坐練劍學藥,自行下山除祟積攢功績,半年後參加仙門百家群英會,根據功績和群英會的成績選出最前的兩位成為長老的親傳弟子。
當然,這是十四洲派的方法,另有些門派注重血統傳承或是别的,選親傳弟子的方法也各有異同。
有弟子好奇地問:“賀師叔,咱們今日做什麼呀?”
賀欺霜也年輕,站在這些弟子中倒像同齡人,他抱着劍點清人數,這才開口:“下山,實戰。”
“什麼!?”弟子們驚掉下巴。
蘭齡失笑,這十四洲派當真是放養的!
哪裡能指望新入門的弟子實戰?隻是練練膽量罷了,這些孩子劍法都尚未用熟,靈力運轉也不流暢,遇到最低等的遊魂都會被吓個夠嗆。
不過蘭齡在原本的門派是本姓弟子,自小修行實力出衆,因此初次下山實戰便是自己一個人。
弟子們嘴張得巨大:“我我我們還什麼都不會呢師叔。”
賀欺霜道:“大驚小怪,都是從不會到會。”
在弟子們的哀嚎中,賀欺霜忽然道:“蘭齡,這次的邪祟和你有關。”
厲驚春忽然擡頭,弟子們也驚異地看向蘭齡。
蘭齡若有所感:“是蘭鎮的邪祟?”
賀欺霜點頭,這除祟的地點是守心松定的,他拿到時便擔心蘭齡觸景生情再節外生枝。
谷寒濤說不礙事,他便也沒多事,隻是想提前提點蘭齡一下,免得他到了地方接受不了。
不多耽誤,一行人直往蘭鎮趕去,行了大約兩個時辰,穿過了三兩個熱鬧的村子。走過一段潮濕的泥路,迎頭看見一座缭繞濃霧的高大灰石牌坊,牌坊上爬着幾道黑綠的藤草,隐約能辨出“蘭鎮”二字。
站在牌坊前,蘭齡頓覺一陣濕寒之氣入體,這具身體靈氣低微,對陰氣倒是敏感,對蘭齡而言是好事。
走進蘭鎮,整條街道濕霧彌漫,各家門戶打開白簾白無風自動,日近正午,這鎮子裡連一絲炊煙也沒有,唯有陣陣鬼哭似的風聲。
這些弟子都是頭一遭見這樣的情景,吓得縮在一起躲在賀欺霜身後,尤其是柳玉危,他眼型本就大而下垂,此刻便像個受驚的小動物一般,抖得宛如雪地裡的流浪狗。
蘭齡拍拍他肩頭道:“還好嗎?”
柳玉危楚楚可憐地點頭,照舊發着抖黏在賀欺霜身後,卻在蘭齡看不見的地方翻了個白眼,露出一絲鄙夷。
漸入鎮内,蘭齡便知道這鎮子裡不對勁。
初次帶着這些弟子下山,一般是處理些沒有攻擊力低下的遊魂。遊魂雖有怨氣,但沒有攻擊力,隻能吓吓人或是日積月累地吸食人的陽氣,普通百姓雖然害怕,但也不至于到棄家而逃的地步。
但是眼前的蘭鎮,一點活人痕迹都沒有,俨然像是一座鬼鎮。
賀欺霜想了想,解釋道:“守心松的人說此地隻有些遊魂,人少大約是因為蘭宅被屠後百姓畏懼,都逃離了。”
一弟子偷看蘭齡一眼,小聲問:“那...那那那屠蘭宅的厲鬼呢?”
賀欺霜:“劍心台派修士除掉了。”
衆人紛紛吐出一口濁氣。
蘭齡卻想,這不對。
遊魂之所以殘留于世,是因為心願未了或是心懷怨念,纏着凡人也是想讓人幫他們完成心願。一個地方如果沒有人,是決計不可能出現遊魂的。
況且,如此濃烈尖銳的陰氣,實在不是遊魂這種低級鬼物能發出的。
賀欺霜渾然未覺:“你們恰好有十二人,兩兩結對,分頭探察。”
弟子驚道:“啊?”
賀欺霜:“選好同行者後便不能改變。日後除祟也是二人一同行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除祟功績二人平分。”
蘭齡想:好機會。如果能和厲驚春結為同伴,日後便能一直一同行動了。
隻要真心相待,時日一久必能緩和關系,在除祟時也能引導厲驚春幫他一步步變強,功績平分,蘭齡便也能借此顯露能力,向仙首之位更進一步,簡直是一箭三雕!
機會寶貴,蘭齡無論用什麼辦法都必須和厲驚春一組!
厲驚春一路都沒什麼動靜,始終在出神,等到蘭齡的聲音貼近才回過神。
蘭齡溫言問:“我可以和你一組嗎?”
厲驚春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