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從霜剛吃完藥,隻雙手捧着一杯溫水給發涼的雙手取暖,她餘光裡看見程知舒藏在最角落的地方,垂着腦袋。
額前的劉海垂下,奚從霜也看不見她眼底是什麼情緒。
喝一口茶,杯子磕在桌面上發出一聲不輕不重的響聲,奚董往後一靠:“說吧,都是怎麼回事?”
“奚董,”曲經理擔心自己再不說話,之後就再也沒有發言的機會,她搶先開口,“其實發生這件事情,我和小妍都很無辜。”
曲經理是銀行人,圓滑習慣了,一張巧嘴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說清楚。
但是這些都是關于小妍抱錯之後,被領養的事情。
程知舒覺得自己應該是瘋了,竟然還有心情在大人們隻言片語湊出屬于自己的身世。
當年奚文勇夫婦條件不好,在鄉鎮醫院生的孩子,還不到出院的時候,地震來了,新生兒都放在一個房間裡看護着,地震時被護士們抱着跑。
鄉鎮醫院人手不多,一個護士抱着最多抱着兩個孩子,反複進出醫院搶救。
混亂之中,系在嬰兒手腕上的手環搞混,本該屬于王亞孩子的手環被挂在了程知舒手上。
新生兒除了性别,大多長得相差無幾,剛生産完的王亞也沒看清自己的孩子長相,隻覺得紅紅的,皺巴巴一團。
等到地震平息,也已經是幾天後,嬰兒早就長開了,變成白嫩一團,王亞更加無從辨認,以為那就是自己的孩子。
還年輕的小夫婦沒有經濟能力養得起孩子,便送到鄉下由婆婆照看。
與此同時,沒有手環,被當成棄嬰的小妍被一對夫婦收養,他們沒辦法擁有自己的孩子,輾轉打聽才收養了小妍,還是個健康的女嬰。
所以程知舒是那個被搞錯的人,她應該無父無母。
“……”
茫然,巨大的茫然吞沒了程知舒。
不知道應該是什麼心情。
她的爸爸媽媽變成了養父母,現在養父母隻想要回自己的親生孩子,一向潑辣的王亞也為這事在奚董面前一直哭。
奚從霜放下手裡的水杯,水涼了,不暖了,她問:“那你們的想法本來是各歸各位,但是礙于現狀,希望溫妍一周内有幾天是回奚家住的,對嗎?”
曲經理知道這算是最好的結果,忙說:“對對對!”
王亞攥着手裡淚濕的紙巾:“可是我和小妍那麼多年沒見到,不應該……”
奚從霜卻打斷了她的話:“既然是抱錯了孩子,那被抱錯的那個呢?”
騷動的氣氛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不複從前。
“什、什麼抱錯的那個?”
角落裡,被點中的人單薄脊背一緊,她終于擡起頭看向輪椅上穿着白裙的奚從霜。
前幾天的雨過後,天氣再次升溫,周圍的人都換上了短袖,隻有她還穿着長袖連衣裙,裙擺被掩蓋在淡色毛毯下,像是被困在細長頸花瓶裡的白玫瑰。
奚董全程不發一言,奚從霜有心情說話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
奚從霜不解地看向發言的中年男人,按照站位,應該是奚文勇:“你們都在争奪溫妍的撫養權,那被抱錯的那個,你們打算怎麼辦?”
奚文勇臉色一陣變化,保持沉默。
若說感情,他還真對這個養女沒多少感情,剛出生不到一個月就送鄉下老娘那養着,老太太有養老金,雖不多,勉強養活一個孩子。
等接回來的時候程知舒都十幾歲了,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再加上那些風言風語,說她長得不像自己,奚文勇更不可能喜歡她。
現在看來,不是自己的問題,小耀他都那麼疼愛,怎麼會不疼愛自己的孩子?原來是沒有血緣關系,總看不順眼也正常。
王亞撇開眼:“占了我親生女兒的位置,還養了那麼多年,已經仁至義盡,之後她愛上哪就……自由了。”
之後又是一陣沉默,好像沒人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妥。
說話的人變成輪椅上的女人,躲在曲經理身後的溫妍有了點勇氣,悄悄探頭往外看,她後知後覺的開始尋找被抱錯的那個人在哪。
然後她就發現角落裡有一身熟悉的校服,側臉竟有點熟悉,仔細一想才想起來這是隔壁班新來的轉校生。
奚從霜不置可否,嗤笑一聲:“剛認祖歸宗就把多年的女兒給趕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奚家都是些什麼狼心狗肺。”
六先生:“從霜你好好說話,什麼狼心狗肺?”
奚從霜:“六爺爺你這話就不對了,我什麼時候不好好說話?”
“雙方年齡相當,出生時間都差不了幾小時,那她應該也是未成年吧。”
“怎麼沒人說她的生活該怎麼保障?”
對面幾人被奚從霜的眼睛看得擡不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