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道友,”智空大師壓低聲音,“這熾焰将軍與顧語的關系匪淺!若執意護着顧語,此事恐怕難辦!”
符九蕭輕歎一聲:“這也是我擔心的。他當年救了顧語,加上多年照拂,即便知曉顧語惡行,恐怕也會偏袒。”
最麻煩的是,這位冥将雖然是四象境修為,但實力卻遠超同境界的人間天師。
這是身份決定的。作為冥将,熾焰将軍不僅有勾魂鎖鍊這等專克鬼物的法器,更能驅使萬千陰兵。更棘手的是,能坐上這個位置的,哪個不是活了幾百年的老怪物?手中不知藏着多少底牌。
人間修行界甚至流傳着這樣一句話:哪怕是四象境天師,面對二重境的鬼差也要恭敬稱呼一聲“大人”,隐含的就是這個道理。
“或許……熾焰将軍并不知情!”丘和道姑輕聲說道。
符九蕭與智空大師交換了個眼神,但願如此。
就在這時,雅間門口光線一暗。一位身着玄色長袍的男子信步而入,徑直坐在了說書台正對面的主位。
他面容清俊,臉上一道淺疤非但不顯猙獰,反添幾分淩厲。
“有意思,”男子修長的手指輕叩桌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一個罪人,到了這兒倒成了英雄。”
聲音不大,卻如驚雷在說書人耳邊炸響。驚堂木“啪嗒”掉在地上,說書人手忙腳亂地彎腰去撿,起身時額頭已滲出冷汗。
他強撐着繼續表演,隻是聲音微微發顫。眼前這位爺一看身份就不簡單,是非對錯哪是他一個小小說書人能置喙的?
周圍的鬼竊竊私語起來,讨論着“罪人”是什麼意思。
“他說熾焰将軍是罪人?”
“噓……小點聲……”
“這人什麼來頭?”
但更多鬼客隻是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這個膽大包天的男子。要知道,這座鬼市的管理者就是熾焰将軍,在此公然批判對方,簡直就是找死。
雖然熾焰将軍已有二十餘年未現身,但積威猶在,各方勢力仍對其頗為忌憚。
更何況城裡遍布引路人,這話怕是不出片刻就會傳到将軍耳中。
符九蕭站起身,徑直走向男子:“這位先生,怎麼稱呼?”
男子從容起身:“在下楚毅。”他做了個請的手勢,“道友請坐。”
兩人相對而坐,茶香氤氲間,符九蕭簡單介紹了自己。
這時,他敏銳地捕捉到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訝異。莫非這位楚先生也精通相面之術,看出了自己命格的異常?
“聽聞熾焰将軍懲惡揚善,為何在楚先生口中卻成了罪人?”符九蕭狀似随意地問道。從“烏羽”事件來看,熾焰将軍當得起懲惡揚善這四個字。
周圍幾桌的鬼客聞言,紛紛豎起耳朵,有幾個甚至不動聲色地将屏風挪近了幾分。
楚毅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懲惡揚善不假,但功過豈能相抵?”他放下茶盞,聲音驟然轉冷,“兩百年前邪神複蘇事件中,正是他放走了一個邪教徒,那人後來創立了‘烏羽’。”
符九蕭心頭一震。難道熾焰将軍縱容顧語是為了贖罪?可這般衆縱容,造成的禍患又該如何清算?這豈不是陷入了一個永遠無法解脫的罪孽循環?
思緒紛亂間,一個熟悉的身影走近。
“敢問……可是地府來的判官大人?”茶先生走進後,躬身行禮。
楚毅眼睛微微眯起,危險的目光掃過:“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僅僅一個眼神,茶先生就感到脊背發涼。對方的修為深不可測,絕對在自己之上:“大人氣質不凡,出手闊綽,又是生面孔,小的隻是鬥膽猜測……”
“你猜對了。”楚毅收起威壓,從袖中取出一支通體漆黑的判官筆。筆尖未蘸墨卻泛着暗紅光澤,像極了幹涸的血迹。
他在冊子上打了個勾:“鬼市尚可。”
符九蕭差點拍案而起。方才刀疤鬼欺淩弱小的場面還曆曆在目,這叫“尚可”?但當他瞥見楚毅在冊子上寫下“喜緣茶樓”四個字時,突然會意:這是要秋後算賬的意思。
楚毅将小冊子收進袖中,突然話鋒一轉:“這茶用冷水沖泡,卻别有風味,是何道理?”
茶先生正要解釋,符九蕭已起身回到座位。
他心不在焉地想着:地府何時才會派鬼差來整治這亂象?一天?一月?還是更久?
忽然,一直安靜的鐘意庭出聲:“這故事好聽嗎?”
符九蕭一個激靈:“你回來了!顧語在樓裡嗎?”
鐘意庭眨了眨眼睛,搖頭:“不在。”
他的目光掃視雅間,突然停在對面身着玄衣的男子身上。
“那是誰?”
符九蕭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他叫楚毅,地府的判官,來考察鬼市的情況……”
楚毅?鐘意庭的低頭沉思,心裡默念這個名字。忽然,他想起了什麼,猛地轉頭,正對上楚毅望來的目光。
兩人隔空對視,楚毅微微颔首,舉杯示意。
鐘意庭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輕輕點頭回應。原來是兩百年前的老熟人。
符九蕭還沉浸在方才的思緒中:“也不知道地府什麼時候派人來管,這喜緣茶樓也太嚣張了!”
這時他才意識到衆人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于是将方才探聽到的消息娓娓道來。
随着他的講述,智空大師等人的臉色越發凝重。
等說完,智空大師憂心忡忡道:“若真如楚判官所言,熾焰将軍與顧語有這等淵源。恐怕他會全力包庇。如此一來,我們人間天師就不好插手了。”
“什麼意思?”符九蕭滿臉困惑。
智空大師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向鐘意庭,鄭重其事站起來,雙手合十行了一禮:“敢問鐘道友,在地府究竟身居何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