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兒,他又想起來草垛山上挖出來一共是八具屍體,能确定身份的是三具,分别是98年失蹤的馮麗君和唐薇安以及99年的失蹤的周靜。
剩下五人,除去一名還未完全腐爛的屍體,另外四人也還是無名屍。
雖然沒有失蹤名單,但依照從犯罪嫌疑人家找出來的衣物,應該也能找到她們的。
于是,他喊住即将離開的謝雲飛,“另外四人也拿去做比對。”
謝雲飛明白,拿着資料出去。
林時又去看身側的石隊長,“能不能問問法醫那兒,這五人的死亡時間大概在什麼時候。”
“我這就打電話問問。”石隊長點頭,給法醫那兒打了個電話。
屍檢還沒有出來,不過死亡時間已經出來了。
他挂上電話去看林時,“林隊,第一具還沒有完全腐爛的屍體死亡時間大概在幾月前,其餘四具的屍體死亡時間都已經超過了三年,最早的也有了四年。”
林時聽到這也知道,這與他推測的差不多。
第一具發現的屍體是最近才死的,那時候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已經升級,所以他的刀上才有第一具屍體的血迹。
點了點頭,讓他去聯系泉城那邊後自己又拿起剛剛沒看完的那些确認名單看着。
屍體找到的也就這幾具,但名單卻是衆多,不知道這些屍體都被埋在什麼位置了。
要想從王大勇口中說出屍體的位置恐怕會有點困難,那就隻能從他的同夥戴惠芬口中問出來了。
失蹤案除了第一起白心悅那起外,其他失蹤案最早的一起是95年開始的,也就是犯罪嫌疑人兩人認識後開始的。
根據他們當時追去草垛山的情況,很顯然埋屍這件事戴惠芬是知道,而且進行了參與。
所以,其他屍體埋在哪裡,她應該會知道。
他看向副隊,“戴惠芬在哪個審訊室?”
“就在隔壁。”副隊出聲。
林時點了點頭然後去了隔壁,石隊長也跟着一塊兒去。
兩處審訊室結構都一緻,裡側的牆面上是一塊單面玻璃,能從外邊看到裡頭的模樣。
昏黃的燈光,帶着熾熱。
審訊室内安靜隻有哭聲傳來,三名警員坐在靠門邊的位置。
顯然也是問了一夜,三人的臉色很差。
而戴惠芬臉上都是恐懼,除了哭就是說不知道。
“别哭了,老實交代!”其中一名刑警出聲。
聲音震耳,戴惠芬本來被抓就已經非常的害怕了,那這會兒也是更害怕了。
哆嗦了一下,然後她才又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就是幫他開車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刑警聽的頭疼,一晚上來來回回就是這些。
他問的都有些喉嚨疼,聽到背後傳來開門聲,回頭看去發現是石隊長。
和邊上的同事說了一句,他跟着出門,然後看到林時也在。
“林隊,石隊。”他打了一聲招呼。
石隊長點頭,“問的怎麼樣?”
“什麼都問不出來,就說她不知道,她什麼都沒看到過,就隻是幫忙開車的,這不明擺着睜着眼說瞎話嘛。”刑警氣的叉腰搖頭,轉頭看向單面玻璃,裡頭哭哭啼啼的人也都看得清楚。
越是看他就越是氣,但又做不了什麼。
石隊長點頭,看向林時。
林時看着裡邊兒,看着猶如驚弓之鳥的人,随後看向出來的刑警,“幸苦了,先去休息一會兒吧。”說完他讓石隊長去把辦公室裡那個早上買的包子拿過來,然後進了審訊室。
石隊長也跟了進去,同時讓另一人也先去休息休息。
一晚上了,犯罪嫌疑人沒合眼,他們這些也都沒合眼,跟着熬。
林時坐在位置上轉頭去要了他們之前的筆錄,大概看着。
和一開始謝雲飛說的相差無幾,但之後就都是說她不知情不知道。
而那頭的戴惠芬也看到了林時,當然她也記得林時,昨天帶隊的就是林時。
知道林時應該是個位置高的,于是她急忙出聲,“警察同志我是冤枉的,你們放我走吧,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說話間聲音還有些哽咽。
林時沒有作聲甚至都沒有擡頭去看她,隻是看着筆錄以及關于戴惠芬的資料。
前面已經簡單看過了,上過學結過婚,不過沒有孩子。
關于上過學這個,在看到開車的是戴惠芬時,他就清楚與顧白的側寫吻合了。
耳邊的聲音還在傳來,不過下一刻石隊長喊了一聲,頓時就安靜了下來,隻是一個勁的哭。
林時放下手上的東西擡頭看向戴惠芬,道:“戴惠芬?”
戴惠芬哆嗦的點頭,雙手緊緊地抓着桌沿。
審訊坐的桌子就是小小一塊,此時就抓着前頭的桌沿。
林時見狀緩緩起身然後走到了戴惠芬的身側,看着眼前的女子,其實也才三十多歲。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半輩子在家裡後來又在夫家受盡了苦楚,所以她這模樣看起來卻像是已經有了四五十歲。
他看着,出聲,“昨天開始就沒吃過東西吧,餓嗎?”說着将手上的包子放在她的面前。
包子還是熱的,用塑料袋包着,還能聞到淡淡的香味。
餓了一天一夜的戴惠芬看着眼前的包子,幾乎是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不确定林時是不是讓自己吃的意思,她擡頭去看林時。
林時點頭,“給你吃的,剛買的。”
也是這話,戴惠芬才伸出手去拿。
不過還是有些擔心,直到碰到包子後都沒有被呵斥,她才掀開塑料袋猛地吃了起來。
包子是肉餡的,咬一口還能聞到肉香味,餓了這麼久,此時她隻感覺這就像是宮宴美食一樣,好吃的不行。
林時看着她吃起來,又示意石隊長倒了一杯溫開水擺在她的桌上。
戴惠芬确實是吃的太急了,而且也是一天一夜沒喝水,又是說話又是哭的,看到放過來的水也是急忙拿過來喝起來。
不一會兒,一杯就喝完了,她又快速吃手上的包子。
林時瞧了片刻然後出聲,“沒什麼事,該說的該問的他們都已經說過了,我隻有幾個小問題想問一下,這個人你認識嗎?”
照片中的人是一年前東彙區那起案子的被害人,趙淩美。
戴惠芬看了一眼,攥着包子的手都不由得攥緊了些,然後搖搖頭表示自己不認識。
林時隻點點頭然後又放上一張照片,是青城的被害人,邵雨。
“這個呢,你認識嗎?”他道,目光至始至終都在戴惠芬的身上。
戴惠芬再次搖頭,但吃包子的速度卻是慢了許多。
“還是不認識?”林時應聲,但也不急,将中淮公園的被害人甯千千的照片擺了上去。
頓時桌子上就有了三張照片,他道:“這個人呢,這個人你認識嗎?”
“我不認識。”戴惠芬搖頭,随後快速轉過頭,似是在逃避不敢去看照片上的人。
林時很清楚她是認識的,并且每一個被害人都認識,因為每一個被害人都是她誘騙的。
她利用了所有人的同情心。
于是他又拿出最後一張照片,也是唯一一個幸存者吳婷婷,他道:“這個人你總該認識吧。”
戴惠芬抿着唇,什麼話也沒說。
林時道:“怎麼,這個人也不認識了,你們昨天才見過,她說你摔倒了所以她過去幫你,還擔心你回去困難扶着你過去,她還向你求救你應該是看到了的吧。”
“你們打算把她帶去哪裡,家裡,家裡太遠了,是草垛山吧。”
他看着戴惠芬,又道:“王大勇是不是很喜歡草垛山那個位置,你們在東彙區誘騙的女孩是不是都被你們埋在草垛山了,你知道我們挖出來幾具屍骨嗎?”
“八具,王大勇折磨她們,你應該是都看到的吧,那她們向你求救的時候你應該也是看到了,對嗎?”
雖然他沒有了解過犯罪心理,不過依照顧白給的側寫,被害人都是非常熱情樂于助人,幫助犯罪嫌疑人時也是将她當做了可以信任的對象。
而在那種情況下,即使清楚戴惠芬是綁架她們的人,但還是會下意識像她求救,也許她會幫助她們。
戴惠芬也絕對在現場,定然是看着她們出事,所以她們求救的目光她肯定也看到了的。
同時,他又道:“其實我有些想不明白,我看過你的資料背景,你在家裡過得不好,嫁過去後也過得不好,你應該是最明白被人欺辱毆打的時候該是多麼的痛苦與難過,可你還是看着她們掙紮哭泣,二十二歲埋在那個山裡,你知道我們挖出來的時候她們是什麼樣嗎?”
“已經是一堆白骨了,如果沒有DNA,甚至她們家裡都認不出她們是誰。”
“可是他們家裡人認不出來,你應該能認出來的,對嗎?”
他說着便将屍檢的照片放在戴惠芬的面前,一張張,比較之前還是鮮活的照片,此時卻已經成了一堆的白骨。
在裹屍袋中,那森森骨頭,連個模樣都認不出來。
戴惠芬看着那些骨頭,那些連皮肉都沒有了的骨頭,兩隻眼眶黑漆漆的,除了泥土外邊什麼都看不到了。
可就像林時說的,她竟然清晰的認出來了是誰。
不,其實她根本沒有認出來是誰,但她的腦海中每一個出現的人好似都能對上這具白骨。
看着那雙黑漆漆的眼眶,她想到了那些人,當然也想到了那些人向自己求救時候的目光。
林時說的沒錯,那些人甚至是每一個人都在向她求救。
她渾身顫抖,眼眶都紅了。
林時見狀又将王大勇院子裡擺放的那些衣服照片放在戴惠芬的面前,那一件件衣服有些早已退了色有些卻依舊鮮豔。
他道:“你們殺得第一個人是誰,她有沒有向你求救,是這件衣服的主人嗎?”說着指向了照片中其中一件衣服,是一條碎花長裙,裙子上布滿泥土但依舊能看出上邊的花紋以及顔色,是一條白色的碎花長裙。
剛剛他想到了自己在名單上看到的那個叫丁萱的女孩,不出意外就是他們殺的第一個人,而這個人應該也是戴惠芬第一次誘騙的人。
他記得顧白說過王大勇要從一個從來沒殺過人到第一次殺人,以及從來沒使用過工具到使用工具,這中間需要一個過程。
而戴惠芬在誘騙第一個人之前并沒有其他什麼過程,甚至她之前都是受害者,所以第一個誘騙的人她會永遠記住,就像王大勇會把第一個被害人當成他的戰利品那樣埋在水泥闆裡。
這條碎花長裙,就是丁萱的,裙子旁邊還有一個白色的背包,以及一個技術科放着的數字編号牌,上面寫着四十,也就是這是第四十件被找出來的,而這是其中一個坑的,當時那幾棵樹下有好幾個坑。
戴惠芬順着林時指着的位置看過去,看着他指着的那件碎花長裙,身體止不住地發抖,腦海中頓時浮現出這條碎花長裙的主人。
她生的很漂亮,人也很好,在自己摔倒時扶自己起來,在看到自己身上那些無法痊愈的傷疤時會溫柔詢問自己發生了什麼,甚至在知道自己曾經被家暴的事義憤填膺,還想要替自己去報警。
她永遠記得那個女孩眼中的光消失,永遠記得她像自己求救時的模樣。
那一瞬間她好似都看到了自己被家人被丈夫欺辱的畫面,希望有人能來救自己。
每每午夜她都會驚醒,都會想到那雙眼睛,那個女孩被捂着嘴說不了話就隻能用祈求地目光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