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各路大佬來學校裡演講或者開展活動,科學家、千億巨頭創始人、政客、傳奇導演……那些常人隻能在新聞裡看到的人物,就這樣出現在他們眼前。
而舒枕山,是在這種大場面裡積極舉手提問的人,角度犀利,大方自信,才思敏捷。大大小小的社交場合裡他都如魚得水,不論和多厲害的人物他都能聊上兩句。
在普遍瞧不起亞洲人的環境裡,舒枕山能讓一衆白人競争者輸得心服口服,成為機器人社團的領袖,領導團隊、争取投資贊助、和教授和公司達成合作,足以證明他是優秀中的優秀。
冉步月從同實驗室的好友艾子蘭那裡得知,舒枕山确實很小就在美國生活了,多的信息不知道,但艾子蘭推測,肯定不會是很差的學校。
這樣的校園風雲人物,大概都和美劇裡演的差不多,很受歡迎,約會對象衆多,并被認為是強大的象征。
其實按道理來說,冉步月和這種耀眼的人連炮友都不會做,怪就怪他和舒枕山的相遇實在太隐秘深刻了。如果他們是在正式社交場合上相遇的,或許冉步月連話都不會和他講。
被抓到偷用3D打印機後,舒枕山不僅沒有罵他,還幫他用正确的材料又打印了一次。
等着東西被打印出來時候,舒枕山問他做的是什麼?
冉步月最初并不想回答,于是舒枕山也不逼問,隻是用中文随口跟他東扯西拉,聊波士頓的天氣,聊downtown又開了一家難吃的中餐館,說學校一年一度的砸鋼琴日又要到了,要不要一起去湊熱鬧,撿幾個琴鍵回來當紀念品?
舒枕山反跨坐在轉椅上,下颌抵着椅背,兩條長腿随意地伸開,劉海亂亂的,親切得跟個鄰家大哥哥似的。
剛開始冉步月話很少,到後面漸漸就多了起來。
等舒枕山把打印好的零件取回來,又問了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被這種靠譜哥哥般的氣質蠱惑了,冉步月慢吞吞地打開模型,不太情願地說:“好吧,我跟你講講。”
“很不現實,但你不能嘲笑我。”冉步月闆着小臉強調道。
舒枕山點頭:“當然不會。我發誓。”
冉步月最後猶豫了一秒,還是講了起來。
他想做的是一隻金屬手部外骨骼。
市面上的外骨骼主要用于創傷恢複或者殘疾人輔助,但冉步月想做的更具科幻色彩——擁有自我意識的、可以變形的外骨骼。
大部分時間,它會像一隻小動物一樣陪伴主人,冉步月初步想法是像隻長腳小蜘蛛,用來方便朝外骨骼進行變形。
小蜘蛛會講話,會和主人進行溝通,可以每時每刻陪伴在主人身邊,可以監測到主人的身體狀态與心情,并及時地進行提醒與正向幹預。
平時可以穿戴在身上,比如手環的形式。一旦檢測到主人的心理狀态有較大波動,并通過分析影像聲音判斷出主人處于危險,它就會自動盤上主人的手變成機械外骨骼,用來增加……增加防禦力……還可以自動…報警……
冉步月越說越小聲,因為連他自己都知道,聽起來太不切實際了。很中二,很幼稚,很可笑,簡直是天方夜譚。
現實不是超級英雄電影,沒人可以成為鋼鐵俠。
“算了。”冉步月暴躁地搓亂頭發,“你就當什麼都沒聽到吧,我就随便打印着玩玩……”
“守護靈?”舒枕山突然問。
冉步月:“什麼?”
“有點像守護靈,或者寶可夢?”舒枕山很快又否定自己,“唔,好吧,都不太像。它好像更像一個可以并肩作戰的朋友,永遠和你互相信任,無話不談,可以讓你變得更加強大。”
“……”冉步月沉默了一陣,點了點頭。
“是很有意義的想法啊,尤其對于小孩來說。”舒枕山說,“誰不想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守護靈呢?”
說着,舒枕山下意識擡手,揉了揉冉步月的腦袋,幫他撫平剛剛被他自己搓得亂糟糟的毛。
冉步月縮了縮脖子,躲開舒枕山的手,又沒有躲得太遠,撅嘴道:“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隻有那些被欺負的、沒朋友的、不開心的孩子可以擁有。因為其他孩子什麼都不缺。”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說得太多了,對着這個剛認識幾個小時的陌生人,分享了自己較為陰暗和冷酷的想法。
但舒枕山對他的想法表達了贊同:“這是當然的。守護靈隻會守護善良的人,那些已經擁有一切的、壞心腸的小孩,他們隻會濫用它,利用它來傷害更多人。”
“雖然很可惜,這個世界的規則就是赢者通吃。被傷害的孩子,通常更難有機會接觸到這類高科技;而那些肆無忌憚傷害别人的人,他們往往擁有更多的社會資源,有更多的金錢、渠道、和被庇護的特權,他們反而能優先獲得高新科技的’守護靈’,而科技本身并不知道它們守護的是邪惡的靈魂,這是很讓人遺憾的。”
舒枕山正經得像是在做演講,但語氣很真摯,“但如果有什麼辦法能改變哪怕一點這樣的現狀,我覺得都是很值得嘗試的。”
這段話像一顆大隕石,墜入了冉步月心底深處平靜的湖泊。
冉步月靜默了很久,問:“如果回到你小時候,你會想要這樣一個守護靈嗎?”
這次換舒枕山沉默。
冉步月:“唔,抱歉,我不是有意冒犯......”
“沒事。”舒枕山說,“我覺得我是那種已經獲得了一切的人,至少比大多數普通人擁有的多多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小時候偶爾,我也希望自己能變得很強大。”
冉步月安靜地聽他說下去。
“這個地方,就差一點。”舒枕山卷起他左側的袖子,指着微微突起的青色靜脈血管。
舒枕山淡淡地說:“他們一群人曾經按着我,說要讓我和他們一起「get high」。”
冉步月瞳孔猛地縮小,渾身冰涼。
“我都不知道針管裡裝着什麼,他們說不是海/洛/因,而是一種新型的玩意,很安全。”
冉步月覺得自己連發聲都很困難。
“他們都是高年級,還有一些從沒在學校裡見過的混混,人高馬大,high起來之後勁也很大。他們四面八方地圍着我,從後面鎖着我,無數雙手牢牢固定着我的胳膊,我反抗就往死了揍我……我那時想,如果我背後是一堵牆就好了,至少有一個方位不會伸出手來,讓我可以更好地進行防禦。”
冉步月感覺自己聲音在抖:“那你後來是怎麼逃脫的。”
“我的運氣很好,正好碰上警察巡邏。其實大部分時間他們也不怕警察,隻是那天警車鳴笛的聲音有點大。”
舒枕山笑得很輕松:“你問我需不需要守護靈,答案或許是不需要……我需要的隻是一堵牆。”
大概是冉步月的臉色太蒼白,反而變成舒枕山安慰他,說他隻是運氣比較差,碰上過幾次很壞的人。但他生來就擁有的東西還是比太多人好太多了。
雖然他們沒有做下約定,但他們都默契地為彼此保守了初遇這夜的秘密談話。
後來冉步月在和其他人的談話中,能敏銳地感受出,舒枕山并沒有和任何人分享過他的這段經曆,他永遠是那個無時無刻不在閃光發亮的精英。
後來,舒枕山犧牲了很多本該用去社交、聽講座和提升個人聲譽的機會,和冉步月窩在深夜的實驗室裡,研究他們的“秘密小寶貝”。
盡管從客觀上來看,由于技術、法律、倫理等諸多方面的限制,這是一個根本不可能落地的項目,但舒枕山還是毫無悔意、并且充滿激情地投身于這個“小寶貝”的孵化。那是一段忙碌但快樂的、充滿陽光的日子。
冉步月曾經覺得,未來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們可以以某種形式,達到他們理想化的目标。他也曾經覺得,舒枕山确實是手握一切的那些“天龍人”裡,為數不多清楚地知道自己擁有的一切,并且不濫用權力的人。
舒枕山最後還是退出了他們的二人小組,伴随着其他的事情,令冉步月感到非常疲倦,在那個時間點,無論如何也無法再和他繼續下去。
六年後的今天回首,當時的一切困難或許都不是那麼難以克服,但那個時間點過去就是過去了。
而事實證明,不論舒枕山走到何處,他也始終沒變。
冉步月出于研究市場的需要,這些年來一直沒有落下對硯川集團的關注。
硯川集團在舒枕山的帶領下起死回生,實現營收增長的同時,從未落下對社會的慈善回饋。盡管這是很多企業家都熱衷做的事情,但舒枕山做得更低調,更有誠意很多。
再來是對底層員工利益的保障,不拖欠工資,保證休假産假,按标準賠付工傷……這些看起來都應該是企業底線、卻在現實成為稀缺的事,被舒枕山默默地落實得很好。不營銷不求表揚,他隻落到實處。
如果他不是這樣的人,冉步月或許就不會回國了。
現在舒總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情人太多,不知道在冉步月沒看到的地方,他還帶多少美女帥哥坐過他的邁巴赫。
好吧,這也不能算什麼缺點,日理萬機的集團總裁,繁忙工作之餘,你情我願地進行一些安全性行為也無可厚非。
冉步月對舒枕山早已失去心動,他隻是認可舒枕山的人品和床品,現在他又正好缺一個馬力強勁的人形電動機。
他很挑嘴,好不容易吃慣一家餐廳,315也沒查出什麼問題,所以想當回頭客,這很合理。
事不過三,冉步月決定最後再試一次。
舒總那麼多食客,多我一個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