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歎氣,哎,我們這種小配角,生來就是幫沒嘴主角傳瞎話的。
做都已經做好了,冉步月不好再拒絕,心裡默默記下對郝樂的感謝。
郝公子看着花裡胡哨的,做起事來卻很周到。
瓷盅外壁還是滾燙的。掀開瓷蓋,暖香撲來,接着竄上一股濃烈的姜味。
姜汁番薯糖水。
“有冇搞錯,咁多姜。”醫生挪遠了一點,表情嫌棄,“叫廚師下崗吧,換我。”
冉步月安靜地觀察着這盅食物,用勺子輕戳番薯,再舀起湯喝了一口,表情細微地放松了些。
好喝。
就是有點甜。
冉步月垂下眼,開始認真對付番薯。
他懶得張大嘴,一口隻夠塞進小半塊,但進食速度出乎意料地快,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解決了所有番薯崽。
在醫生驚訝的目光中,冉步月撈起最厚實的那片老姜,湊近輕輕嗅了嗅,然後咬了下去。
“你喜歡吃姜啊?”醫生奇道,“現在年輕人很少喜歡吃姜的。”
冉步月小口嚼着姜,感受到辛辣刺激的味道在唇舌間爆開,享受得眼睛都微微眯了起來,答:“沒有很喜歡。”
醫生:……行吧。
他又這麼悄無聲息地消滅了大半姜片,瓷盅見了底。
宴會廳那邊遙遙傳來音樂聲,算算時間也差不多該開席了。
雖然很抗拒回去,但冉步月還是道謝後離開了休息室。
四肢溫暖起來,腦子卻開始疼。
舒枕山怎麼在這裡?
想來也是郝樂邀請的,可惜冉步月不知道他們是朋友。郝樂沒有出國留過學,圍繞在舒枕山身邊的朋友數不勝數,冉步月不可能全都記得,而且他也不配關心。
早知舒枕山來,他就不來了。
事已至此,冉步月不可能丢下爛攤子逃跑,他不再是六年前那個孤僻的學生仔。
不論怎樣他都應該去給舒枕山道個歉,剛剛那杯紅酒可能毀了一套價值六位數的禮服。
冉步月本來有些不安,回想起剛剛舒枕山說“不認識”他,冉步月又放松了。
是啊,他們早就沒有任何關系了。
他們曾經的那一年,就像荒山深處的遺址,新建時人迹罕至,許多年後更是被雜草掩埋,徹底從世間消失匿迹。
舒枕山都不認識他了,他還有什麼在乎的必要。
在冉步月休息的這段時間,郝大壽星發表完了他精彩絕倫的演講,台上換成了樂隊表演,晚宴正式開始。
侍者将冉步月領到他的空位置,位于長桌末端,旁邊坐的正好是剛才認識的李曜。
李曜見冉步月回來,關切地問:“冉老師,你還好嗎?”
“謝謝李總,我沒事。”冉步月笑笑。
“人沒事就行,别的都不重要。”李曜寬慰道。
冉步月知道他的意思是不要因為潑濕了舒枕山的衣服而太過自責。但是自責也沒用,禍已經闖了。
冉步月給自己斟了誠意滿滿的一杯酒:“我還是得去跟舒總賠個不是。”
“恐怕你得等會兒了。”李曜朝長桌前端的方向努努嘴,笑道,“舒總太搶手啦。”
舒枕山坐在郝樂旁邊,一堆人圍着他們敬酒,主要是沖舒枕山去的,因為他沒有去剛才的酒會。
隻見舒枕山已經換了一身基礎款的西裝,除了領帶沒有别的配飾,外套随意敞開,卻仍然鶴立雞群。
他這樣的身材,這樣的臉,就是披個麻袋丢進盛裝出席的男人堆裡,也毫無疑問會是最帥的那個。
冉步月承認,當年自己确實是相中了他的帥臉。這也沒啥,畢竟誰會喜歡醜男呢?
很顯然大家也都不是瞎子,殷勤敬酒的一部分是油頭粉面的生意人,争先恐後地給舒枕山遞名片,舒枕山都收了。
還有一部分則是英俊漂亮的男孩女孩,冉步月認出其中某個是位當紅流量小生,臉蛋又嫩又俊,笑起來清純又風情。
舒枕山和他碰杯,笑着不知道在聊什麼。
硯川本來就靠文娛地産發家,是娛樂圈裡隻手遮天的“資本爸爸”,年輕演員歌手想搭上舒家一把手很正常。
這些年來,應該有數不清的美人前仆後繼,使盡渾身解數,隻為在舒總面前留個香影。
這也再正常不過。
冉步月淡然地移開視線,正好對上李曜微笑的眼睛。
“冉老師,剛才我的邀請,您考慮得怎麼樣了?”
李曜是一家新能源汽車的創始人,年輕有為,這些年乘風而上,公司發展勢頭很猛。
剛才酒會上,是他主動和冉步月搭的話,驚喜地得知冉步月準備回國發展,便問他要不要考慮去他們的新項目做設計總監,他們正缺一位富有變革精神、同時機械知識過硬的領頭人。
冉步月對汽車設計挺有興趣,便和李曜交換了名片,聊得正投入的時候舒枕山就來了。
這會兒續上之前的對話,冉步月感謝李曜的青睐,又表達了希望能了解更多項目細節的意願。
“當然,冉老師一定要來我們公司轉轉。”李曜爽快地點頭,又有些為難地說,“但我最近的行程還沒有确定下來,等确定時間了,再告訴您,可以嗎?”
冉步月這段日子也會很忙,要租自己住的房子、租工作室、辦理工作室的手續、招聘、裝修……不一定能随叫随到。但他很清楚,機會一旦錯失就很難再來,所以他答應了李曜,說可以随時找他。
長桌另一端。
觥籌交錯,笑顔相映。名片收了幾十張,一張有價值的都沒有。
推杯換盞間,舒枕山百無聊賴地将目光投向長桌盡頭。
那裡坐着他的前男友。
前男友先生和自己多年不見,一見面就對着自己吐了。
吐完了,吃了自己送過去的甜品,此刻倒是安穩地坐在位置上和别人聊天,氣色好了不少,嘴唇也變得紅潤。
看見自己的臉就吐,和别人喝酒倒是神采飛揚。
十五分鐘内,前男友吃掉了一道前菜、半份雞肉主菜和一整道三文魚,吃相斯文得看不出他在咀嚼,但消滅食物的速度很快。
像一條終于開食了的小蛇。
曾經,舒枕山是一位很優秀的蛇類飼養員,事實證明他寶刀未老。
至少沒讓前男友先生在自己面前餓死。
他舒枕山也是做了件善事,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冉步月正和他身邊的男人談笑風生,神情自然,姿态圓融,碰杯喝酒的動作也相當熟稔,和以前青澀孤僻的學生模樣大相徑庭。
這讓舒枕山感到非常陌生。
不過這也沒什麼,他們現在本來就是陌生人。
陌生人先生和那個叫李曜的車企老總聊得好歡,不用聽就知道他們聊的都是些無意義的廢話。
郝樂用胳膊肘頂了頂舒枕山,小聲道:“阿枕,走什麼神呢,小維問你有沒有興趣派人去參加之後的創投會?”
舒枕山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沒興趣。”
“你看什麼呢?眼神那麼兇,快要射刀子了……”郝樂順着方向看過去,看到言笑晏晏的冉步月,頓時冷汗直冒,連滾帶爬地沖向長桌後端。
草,差點忘記冉步月毀了舒枕山最愛的口袋巾了!冉啊,再不來賠罪,咱倆都得唰唰人頭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