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章看了眼小馬,小馬徑直掠過他,下樓去了。
小馬的話效果拔群,大家果然不議論了,繞着牆,避開重章,快速下樓集合。
重章松了口氣,片刻,這口氣又提了起來。
他瞧着比他低一台階的賀宇舟,有點發愣問:做什麼堵着我的路?”
賀宇舟笑了起來,搖頭,轉過了身,彎下腰說:“重章,我背你下去,好不好?”
重章越過他往下走,等他們兩人到達操場的時候,班裡同學已經開始熱身跑操。
體育老師一張國字框臉,膚色太黑完全看不出臉色好壞:“你們為什麼遲到?上個課還得老師等你們?多大牌呀?不能因為是體育課就不重視!你們兩個,在那太陽底下先站着!”
“羅老師,是因為重章的腿不好,下樓慢。”班長早跑完五圈,在一邊喘着氣幫腔。
“是呀,老師,重章發生車禍,腿受傷了,不是故意遲到。賀宇舟也是關心他,才晚下來。”
“少廢話,你們跑完的,趕緊去體育室搬仰卧起坐用的墊子出來。”羅健宏眼神淩厲看過去,“腿不方便,就應該向老師提前報告情況,大家都得遵守紀律,沒有人可以搞特殊!”
幾位同學同情地看了看重章和賀宇舟,然後跟着羅健宏去了體育室。
十月的太陽依然猛烈,汗從額頭滑進眼尾,重章閉上了眼睛,心裡一直循環回響剛才那些同學的話。
是好意,可重章很難心領。
為什麼突然有一天,他就得受别人“特殊對待”了呢?他情願所有人對待他都能跟羅健宏的态度一樣。
腿不好,出車禍,爺爺去世……這又怎麼了?難道他重章就從人變成玻璃了嗎?
重章眼前漆黑一片,漸漸地,賀宇舟的呼喚聲越來越遠……
“重章,重章……”
又越來越近。
重章睜開眼,對上一張好看但傻氣的臉。
賀宇舟趴在床邊,壓着重章的手,像是小狗一樣窩在他的懷裡,見人醒了,才支起身,松了口氣說:“我還以為你死過去了,還好,你活過來了!”
重章手掌心抵着賀宇舟膝蓋,手壓麻了,他抽了抽手:“下去,好痛!”
賀宇舟下了床,摸了摸重章額頭:“哪裡痛?頭痛?你咚地一下摔在地上,真是吓死我了。”
“我暈了嗎?”
“嗯嗯,”賀宇舟點頭,“咚地一下!”
重章想不起來了,他隻記得剛剛在操場罰站,摔不摔的也沒多大感覺,還沒賀宇舟壓他的手掌厲害。
他想起身,才發現另一手背打着點滴。
賀宇舟說:“你暈倒了,馬老師把你送來鎮上衛生院,醫生說你……嗯……我忘了說什麼,哎呀,反正說你不太好。”
手指點了點手背,賀宇舟說:“這是打營養的好像。”
“我在鎮上衛生院?”重章挪開手,不讓他碰,“那你在這裡幹什麼?你不用回學校上課?”
“我要照看你呀。”
“會有醫生護士照看我。”
賀宇舟雙手捧臉,有點惆怅:“我不想去上課,我聽不懂。馬老師說我可以留下來照顧你的,等你打完,我們就可以一起回學校了。”
有時候,重章覺得賀宇舟本人就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最好解釋。
“你隻是不想上課,根本不是為了照看我,你還壓着我的手,你看,我的手指頭都壓黑了,血液不循環。”
賀宇舟嘴裡在道歉,伸手揉了揉重章的手指,可能真是四肢發達,氣血太足,手掌心都是暖烘烘,熱乎乎的。
暖寶寶太暖了,重章很快就原諒他,并且拿他的手墊在輸液的手掌下,緩解針水冰涼。
針水打完已經是中午了,馬老師來接他們,順道在鎮上吃了午飯。
馬老師在車上問:“重章,我叫小馬帶你去飯堂吃早飯的,你早上怎麼沒去?是小馬不肯帶你去嗎?”
“不是。”
其實小馬壓根沒有提要帶重章去吃早飯。
小馬不仁,重章卻很講義氣:“是我動作太慢了,我叫他先走的,不是他不肯帶我,我隻是沒有胃口,不想吃。”
“以後不能不吃早餐,身體是革面的本錢,沒有好身體,談什麼好好學習。”
“嗯嗯嗯。”賀宇舟又在點頭。
關你什麼事呢!
重章捏了下他的手,賀宇舟又捏了回來,把輸液的針口捏出了血。
重章:……
賀宇舟嘴裡重操舊業,對不起啊對不起,那大很多的手再次裹住了重章。
在不久以前,也有這樣一雙大手握住重章的,隻是那雙手比賀宇舟的糙許多,冷許多。
猝不及防想起,重章鼻子泛酸。
那雙大手已經被大車碾碎,被火燒成灰,再也不會握住他了。
眼睛一眨,眼淚掉進了賀宇舟的掌心裡。
賀宇舟的手不動了,兩個人的手交握,到了學校才放開。
到校已經是兩點。
重章走進校門就想拐彎上樓。
馬老師叫住了他,說:“課室搬了,以後我們就在一樓那間課室上課,你們的課桌書包都讓同學搬下來了,不用再上樓去。”
重章那條傷腿正落在第一階台階上,他順着馬老師指的方向看過去,新搬的課室在辦公室隔壁——那本來是三年級的課室。
他喉頭發緊,聲音都變了:“為什麼搬了?是因為……”
賀宇舟的腦瓜突然靈光,為重章高興起來:“是因為重章的腿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