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京聿話音剛落。
姜嘉茉立刻捂住了眼睛。
願望成真的酸澀感,從她的肋骨下抽痛,轟鳴上湧。
車裡空氣愈發稀薄。
呼吸時,男人嚣張的荷爾蒙,混着淡淡血腥,汩汩往她肺裡鑽,變成她的一部分。
遠處24小時營業的小超市。
門前水泥汀,白熾燈很亮,照得一地雪光。
幾輛搖搖車,置放在門口。
卡通小車被路過的小孩,投币啟動。
滿街歡樂地唱起《家庭禮貌成稱呼歌》。
——“爸爸的爸爸叫什麼,爸爸的爸爸叫爺爺。”
裴京聿呼吸松弛,滞停在她胸口。
他的手不安分地,摩挲着她的尾椎。
男人最擅長玩她。
他彎唇笑,也不着急等她回答,掌骨托着她晃,看她邊哭邊顫。
“媽媽的男人叫什麼,媽媽的男人叫爸爸。”
裴京聿嗓音稠啞,用禁忌詞彙撩她。
她壓根沒辦法招架。
恍若她空寂清修。
他敲木魚,都能敲出淫詞豔賦。
他耍混,笑了一聲:“爸爸的小狗叫什麼,爸爸的小狗叫媽媽。”
姜嘉茉越發覺得,他無可救藥。
這人講話,簡直不堪入耳。
明明是貴戚權門,翰墨詩書之族,把铮铮傲骨做家風。
他在她面前,卻說不出半句好話。
姜嘉茉臉燥紅了,像雪霁天的一抹霞:“我還沒答應,你就預訂上了。”
再說,兩個人還沒小孩呢。
他這樣惡趣味的男人。
萬一成為寶寶的父親,不知道把小孩教授得多頑劣不堪。
裴京聿捂了下她小腹,薄唇透着點邪勁兒:“早教。”
姜嘉茉的鼻尖上,還沾着淚。
她又被這人哄得,眼梢彎彎:“哪有這麼早的呀。”
車窗半掩,像绫羅做的屏山。
她像清淩淩的白月亮化成人,軟在他膝上,偎人顫,任他剪。
姜嘉茉作勢捶他的肩:“别不當真。”
她輕呢着,認真道:“小孩要好好教育,嘉言懿行很重要的。”
她一扭身,纖細的膝蓋,撞到他的皮帶扣。
“咔哒”一聲。
聲音有種冷寂的欲,像黑色山峰被月色砸得松枝顫響。
裴京聿扼制住她的手腕,不讓她遁逃。
他像楔蜻蜓标本的釘,把她固定。
他笑,垂眸碰她的嘴唇:“也教我。我最近,口欲期呢。”
姜嘉茉聽他講什麼,臉都紅。
她被他淺嘗辄止,磨蹭地吻。
可能裴京聿就是她命中克星,綿綿又殘忍,習的招兒全是治她的。
她攀伶在他身上,融入他的影,隻露出一點白得可憐的耳垂。
他犯渾喚她:“小老師,教不好,要罰留堂。”
裴京聿連她的耳垂,也要探指去籠罩住。
他從來不給任何人,窺香竊玉的絲毫可能。
就在兩人呼吸潺潺,鼻尖厮磨的同時。
姜嘉茉本來就暗戀他成疾。
現在被他親得大腦宕機,全程暈乎乎地享受。
“埋頭。”
裴京聿摁住她的後頸,掌上用了狠勁兒,把她往外套裡攏:“有人拍。”
“咔嚓咔嚓——”
下一秒,車前方有閃光燈悄然乍亮。
車裡的人,近乎挑釁似地,對着他們狠狠地拍攝。
裴京聿慣常坐紅旗國禮,偶爾公事來去,警衛環伺,固若金湯。
這些陰溝裡的鼠輩,沒有敢挑釁他的。
今晚不設防。
這輛凱迪拉克,是秘書的車。
他的腿上坐着當紅女星,被宵小之徒盯上,也是預料中的事。
“呲啦——”
前面這兩輛本田思域,好像也知道被偷拍對象發現了。
兩輛車啟動,發動機聲音近乎尖銳。
它們在制動的同時,也迅速打開車燈。
這些私生粉們,慣常用這種伎倆,制造光污染,晃花駕駛者的眼,伺機逃跑。
遠光燈瞬間亮起,穿過凱迪拉克的車前玻璃,照進來。
刹那,姜嘉茉隻覺得世界耀眼如白晝,簡直要灼傷她蒼白的皮膚。
她的眼睛被男人捂住,睫毛在他指節中顫抖。
“别慌。”裴京聿面無表情,靜候着視網膜的刺痛,按幀沖淡:“十秒就行。”
姜嘉茉坐好到副駕駛。
陌生車廂,她摸索了半晌,抽不出安全帶。
這種艱澀的環境下。
姜嘉茉不想再給他,制造多餘的困難。
她像一支柳梢枝兒,微風都能把她卷到失去形狀,無措搖擺。
裴京聿還是無法視物。
聽着前車挑釁的轟鳴。
他感覺神經裡锱铢必較的殺意,快要沸騰了。
男人鎖骨畔的拉鍊泛着冷光。
他從來強勢,不可亵渎。
此刻,他冷靜判斷道:“我們追他,把底片拿回來。”
他松開手,似扶持,臂彎圈着她。
“咔哒”利落幫她拉出安全帶。
男人指腹在她腰際碰了下,:“信我,絕不會讓你在我眼下出事。”
“你是我的向導。”
裴京聿咬字霸道至極,把信任灌注進她的心髒:“往前看,别低頭。”
姜嘉茉擂鼓般的心髒,随着他安撫的動作,逐漸轟鳴,愈發堅定。
她第一次勇敢地撐起脊背,用自己被他保護好的眼睛,做他的雙眸。
姜嘉茉:“七秒,前方一百米左拐。”
裴京聿的手掌骨骼清晰,發力利落,調轉方向盤。
他加速很野,瞬間提速到一百碼,過彎全靠漂移。
這麼危險的情況下。
姜嘉茉的全身血液,倒流保護心髒。
裴京聿偏偏雲淡風輕,笑了一聲。
男人的聲音好輕,像溶雪的溝渠,浮冰融春水,砸進她的耳道:“很好,繼續。”
就像他夜晚無數次,用性感到讓她沸騰的嗓音咬字:“小狗,完成得很好。”
哪怕是聯手屠戮,他也是絕佳的引導性戀人。
強勢支配,擅長放餌。
犯錯會懲戒,再柔戾地安撫。
裴京聿完全看不見。
他駕車,在古鎮的空寂街巷穿梭,享受油門破風,嗚咽的轟鳴。
一百二十碼,生死界限被他純粹抽離。
凱迪拉克被他肆意馴服,刮擦地面,毫無阻力疾馳。
他的疾馳沖.刺,完全由她一聲聲的指導,控制方向。
遑論亡命鴛鴦,幾乎是天作之合。
一貫柔弱的姜嘉茉,顫抖着攥緊安全帶,笃定又勇敢地大聲導航:“...二百米,右轉,他們往胡同裡開了!”
黑暗中,漂移的刹車聲在嘯叫。
她在呼嘯風聲中,乍生的恐懼,都被他絕對信任,消弭到舒适區域。
七年前在私人飛機上。
她全身血液就為他獻祭,向他汩汩流淌。
他是披甲上陣的兇神,銀袍罩铠,通天冕旒。
帥得能讓她心動一百萬次。
姜嘉茉早就遺忘了,駕駛座的搭檔早就完全恢複了視力。
凱迪拉克的車速,早已經飙升到,她無法凝神望向表盤。
她恨不得就成為他的眼。
姜嘉茉盡心盡責,專心緻志地導航:“——啊!要追上了,不妙,他們怎麼掉頭呀!”
裴京聿的側臉,被白亮車燈照的攝魂奪魄。
色迎霁雪,峰含霜。
他太沉靜了。
裴京聿的從容,就像那晚暴風雨之夜。
在海上,飓風席卷,雷電轟鳴,山呼海嘯。
她可以在他腿上趴着,安穩地閉眼小憩。
姜嘉茉恨不得一邊吓得落淚,一邊為他唱贊歌。
周圍古樸癫狂的建築,在視線裡破碎。
仿佛它們都演變成臨時劇場的布景。
愛倫坡《厄榭府的倒塌》,正在精彩放送。
她落淚不安,兀自吊橋效應。
他刀尖舔蜜,享受死亡漸進。
迷戀上這樣危險的情人。
還是,配不上,還是離他好遠。
姜嘉茉聲音有點尖利,帶點兒破音的顫:“這兩車人瘋了,他們從兩條巷口分别開過來,想撞上我們的車!”
兩輛思域像是被裴京聿挑釁,路怒症發作,
他們像商量好似的,把他們往死胡同誘導。
胡同口根本沒有絲毫退路。
兩車同時開過來。
她和裴京聿隻能被撞死,被碾碎,車毀人亡。
她脊背撐不住了,帶着哭腔:“我們一定會死在這裡。”
裴京桀骜又叛逆地笑了,聲音平而涼:“不會。”
然後,姜嘉茉想,裴京聿一定是瘋了。
不然這萬鈞一發,生死存亡關頭。
他還能騰出手掌,安撫意味十足地,摩挲她的黑發:“怕,就閉上眼。”
姜嘉茉呼吸驟然變緊:“...不,我想看着你。”
她忽然回憶起那晚,裴京聿半開玩笑,說她流的水,浸潤他的褲腿。
那時候他怎麼說的。
——裴京聿:“反正你的,就當護身符。”
生死一瞬。
她把下唇咬得發白,心想:“我雖然單薄孱弱,不算勇敢,但我也想靠近你,将你庇護。”
這些人拿着八卦,轉手可賣出天價,仗着明星不敢聲張,害怕被威脅,當然不要命。
但此刻,不管任何一個選擇。
凱迪拉克的車身,都會被撞壞。
這兩輛車雖然車頭受損。
但仗着沒有監控的巷口,他們會轉身揚長而去。
然而,他們完全低估了裴京聿的車技。
男人敏銳地瞬間做出判斷。
他轟大油門,劍走偏鋒。
右車輪借助街沿優勢,尖嘯着往牆面開。
車架底盤和牆面刺啦迸濺出,流金一般,細碎的火星。
姜嘉茉隻感覺自己的身體,逐漸傾斜,半邊騰空。
如果不是安全帶桎梏,她可能會滾向裴京聿懷裡。
“砰!”
兩輛思域沒想到,他能這樣閃避。
他們根本來不及刹車,車頭猛烈撞擊。
在這電光火石的刹那。
兩輛車的前車蓋,幾乎要融到一起,尖銳的爆破聲響徹整個街區。
有一輛車的發動機,直接燒起來了,發出“噗啪”的燃燒聲。
細微火光把裴京聿的剪影,融得絕色。
讓人凝住眼淚,也不敢細看的那種。
姜嘉茉别過臉。
她有點顫,謹小慎微地吞咽唾沫:“他們...是不是傷得很嚴重。”
裴京聿輪廓鋒利,側目睥睨着前方。
他講話帶點兒快意:“半殘吧。”
他身上真有一股锱铢必較,以牙還牙的瘋勁兒。
男人享受着拍攝者,引火燒身的痛苦。
他們都聞到了油箱漏油,腥澀刺鼻的石油氣味。
姜嘉茉的心髒驟然被捏緊了。
她冷汗津津,虛弱蒼白地扶着車窗:“...你有沒有受傷,我們出不去,被困死在這裡了。”
在這種刻骨的刺激下。
他強勢又不容置喙地踩下油門。
裴京聿野性又恣肆地,眯起眼睛,唇邊帶笑:“你想出去,那還不簡單。”
“砰,哐當——”
裴京聿一下又一下,用駕駛位撞擊,側邊相撞的兩輛車。
他看起來沉晦又理智,恍若隻是撞出逃生之路。
為了她的生,他真是狂到極點。
駕駛座的安全氣囊彈出來,也不罷休。
姜嘉茉戚戚然地發抖。
她探出纖薄的手指,好輕的、憐惜的扯他的袖口:“不要撞了,你會沒命的。”
裴京聿舔了下嘴唇,一邊發動油門,碰撞金屬車架,擠出通途。
男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應該慶幸,沒允諾我。”
他潇灑地彎唇笑,挑眉道:“不然得守望門寡。”
姜嘉茉别開頭,臉紅得不再看他。
她沒注意到。
裴京聿光潔的額頭上,汗涼津津地滲出來。
肩膀上刺骨的劇痛,讓他在清醒與灼熱之間徘徊。
兩車碰撞的時候,車玻璃碎了。
有幾個碎片,宛如暴雨梨花,徑直飛過來,刺入他的肩膀上。
稍有不慎,就會插入他的喉管裡。
但是那又怎樣。
隔壁的人安然無恙,撲棱濕漉漉的眼睫,像霧中的山鹿一樣純摯。
她沒察覺他的傷。
姜嘉茉左顧右盼的,在摸索手機,準備報警車禍的事情。
她一副被他照顧得很安恬,單純的模樣。
姜嘉茉斂住呼吸:“我給他們打一個救護車吧,畢竟人命關天。”
這條巷弄沒有路燈。
裴京聿憑借高超的判斷,撞開了一條生路。
這時候,駕駛座已經完全變形了,他的雙腿被桎梏在車裡。
疼,渾身都疼。
但要撐住,不想身邊的人受驚。
裴京聿用右手不經心地滑動方向盤。
他們停滞在沒人的巷口,終于安全了。
借着路燈。
姜嘉茉終于察覺到他半邊衣領上浸透的血:“都是血!”
她顫抖着手指,輕柔地觸碰了一下,哽咽道:“...你為什麼不和我說你撐不住了。”
她滿臉都是眼淚,有點潋滟地漂亮。
很好,她沒有餘裕關心别人了,淚水全是為他淌下的。
纖質弱水,美得易碎。
簡直招人,想要狠狠慰藉她。
裴京聿瞧着她,倏然笑了,感覺自己失血到眼前影幢幢。
不然怎麼有兩個姜嘉茉,輪番為他落淚。
淚水磅礴,簡直要把他卷入瀑布,徑直從九天墜落下來。
這女人,這麼熱衷把他送走嗎?
裴京聿薄唇帶笑:“别哭。”
他半翕着眼睛,指了下自己屏幕稀碎的手機:“給我秘書打電話,讓他們處理偷拍的事兒。”
他凝神等待姜嘉茉,一點一點操作結束。
他想閉眼了,稍微困倦透支。
裴京聿知道自己不轉移她的注意力。
她一個人會僵持不住。
“姜嘉茉”,他咬字缱绻地,叫她:“你還沒加我微信呢。”
他餘光瞥見,姜嘉茉愣住了。
她感覺一陣切膚之痛,牙床都在細微打顫。
姜嘉茉拿着手機,泫然欲泣地轉過臉瞧他:“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逗我。”
裴京聿眼簾像是隔着層霧。
他掀起衣服,展示青筋橫陳的手臂,肌肉流暢漂亮。
“手機廢了。你在我手臂上,寫一下号碼。”
他輕佻地笑:“萬一我沒了,方便他們通知,我的‘預備家屬’。”
講完,他就倦怠地阖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