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也在玩過家家。
但孩子們不是。
我或許還是錯了。
布魯斯想。
我或許還是低估了這張臉的親切程度。
孩子們感覺感覺到了危險，感覺到了不安，但他們對布魯斯韋恩很有好感，這促使了他們想要救布魯斯韋恩遠離危險。
但他們不知道，這個繭房其實從來都不是一個人塑造出來的。
如果現在的克拉克肯特是重生之後的僞裝，他一定會把視線落在布魯斯的身上，他們是這個世界上唯二知根知底的存在。
克拉克會試圖殺死他，也會試圖再一次讓他嘗試殺死他……這是來自于上位者居高臨下的傲慢。
而如果現在的克拉克不是重生的……
布魯斯沒有再繼續想下去。
孩子們叽叽喳喳卻警惕的聲音還在他的耳邊回蕩，他們太過急于在短暫的課間，在勇氣還在燃燒的時候把一切告訴看起來一無所知的韋恩，以拯救對方脫離甜蜜的陷阱。
他們選擇了衛生間的理由其實很簡單——在他們自己的觀察之中，除卻第一次以外，克拉克不會跟着布魯斯韋恩上廁所。
這讓他們發現了機會，所以聚集了幾個小夥伴鼓起勇氣試圖一次性把整件事情交代清楚。
在做這些事情之前他們其實想過這件事情裡最大危險會是什麼。
如果布魯斯韋恩不相信他們的話，如果布魯斯韋恩和克拉克肯特的關系更加親近，毫無疑問，他們這種莫名其妙的警示行為會促使布魯斯會把整件事情告訴克拉克，然後他們會立刻就被克拉克肯特盯上……
這是他們絕對不能承受的東西。
可以說如果在這裡的不是布魯斯韋恩，換成其他任何一個新轉學過來的孩子，可能他們都不會選擇這麼做。
但是韋恩……韋恩不一樣。
那麼脆弱，那麼好看，那麼讓人新生好感。
沒人能在看見布魯斯韋恩的臉蛋和漂亮單純的眼睛之後仍舊能無動于衷。
或許有一些孩子的确會想要去毀掉美好的事物，但仍舊有一些孩子會下意識的試圖保護更加弱小，也更加美好的東西。
韋恩就是這樣一種特别的美好。
善良和對于布魯斯的好感促使了他們的行動。
布魯斯聽見他們說克拉克恐怖的眼睛，聽見他們說克拉克像影子一樣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人的身後，提線木偶娃娃一樣詭異的行為。
“你新轉學過來，你什麼都不知道，但是聽我說，這一切都是真的！我不會騙你，我們都不會騙你，克拉克肯特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對你這麼好絕對是有所圖謀的，你千萬不能相信他，他是一個怪物，他……”
男孩被來不及吞咽的口水嗆到咳了幾聲。
但他還試圖說點什麼，他試圖盡力描述自己的恐懼，他從來沒覺得自己的文采如此的匮乏，以至于隻能來回的在飛快的心跳聲之中徒勞的重複一些幹巴的詞語。
他不知道布魯斯有沒有相信，單在站在衛生間攔住韋恩開始他就沒有回頭路了，他必須把這些話說完。
所以他努力的，努力到大腦空白的開口，直到他看見布魯斯走過來，很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
布魯斯沒有讓對方說完，他很輕的打斷了男孩的話。
他看見眼前的男孩的表情從茫然到恍惚到驚恐，男孩看着他，像是看着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可那是……他是個怪物，他真的是個怪物，新轉學來的人都會被他盯上，我們班上的幾個空座位，他們生病之後都再也沒有來過，所有人都覺得他們隻是水土不服所以離開了，但不是的，根本不是這樣，我有親戚認識他們，他們都說他們看見了魔鬼，那一定是——”
男孩的話沒說完，他在布魯斯足夠冷靜安靜的眼神裡停住了。
言語在喉嚨裡滾動了幾圈，最終變成難以置信的疑問：“你就一點都不害怕嗎？那真的是一個怪物！他會吃掉你！他會傷害你！”；
是的，他知道，他已經被傷害過了。
那種蝕骨的痛苦、絕望、憤怒……那種被背叛和欺騙的恨意……
布魯斯想道。
但那一切都不是這個孩子應該幹涉進來的。
他很善良，也很勇敢，但到這裡就夠了。
孩子們隻會覺得最大的危險在于布魯斯韋恩可能會把他們的告密告知克拉克，從而導緻自己被盯上。
但其實不是的，危險的從來都不是發現繭房，而是試圖戳破繭房。
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裡，從頭到尾其實也不過隻有兩個人而已。
布魯斯低下頭看看手表，現在距離他來衛生間已經過去五分鐘了。
五分鐘的時間不長不短，但對于一個幾乎每時每刻都在注意着韋恩的人來說，這已經到達了他能忍耐的極限。
布魯斯不覺得克拉克真的能遵守諾言，克拉克是一個騙子，而他們之間的約定其實有着很大的漏洞。
克拉克一定會來。
他可能會聽見這些孩子的話。
布魯斯不确定如果克拉克聽見了這些之後會做出什麼事情，畢竟說這些話的隻是一些無害的孩子。
克拉克或許可能什麼都不做，或許也可能……
但無論怎麼樣，他或許都沒有辦法阻止克拉克。
布魯斯韋恩的身體羸弱是真實的，四肢不協調是真實的，心髒有問題也是真實的。
即使這些問題都在慢慢的随着時間而逐漸趨于正常，而他現在所表現出來的極差的行動能力完全是被刻意放大之後的結果，但仍舊不能改變的，是在褪去病毒的影響之後人類和氪星人極大的身體差距。
布魯斯痛恨這種無力感。
但他現在隻能适應這種無力感。
布魯斯不想，也不能讓一群勇敢而無辜的孩子卷進他和克拉克之間的問題。
他的理智其實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多，那些痛苦，那些瘋狂，到底還是在他的身體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刻痕。
他不想去試探如果錯誤再一次發生，當他再一次看見無能為力的血色，一個名為布魯斯韋恩的怪物會因此對這個世界做出什麼。
所以到這裡就好，轉校生的事情他會自己調查，克拉克的異常他也可以自己發現。
克拉克肯特是一個怪物，而他也是一樣的。
孩子們不必被卷入怪物的世界裡，他們不必戳破心照不宣的脆弱繭房。
天平的穩定很脆弱，但隻要所有人都視而不見，就尚且還能在最壞的結局之前繼續保持。
——不管是他還是這個世界，都需要足夠的時間，都需要萬無一失的把握。
布魯斯面對着眼前幾個男孩茫然又震驚的眼神，頭一次發自内心的對着他們柔軟的微笑。
“我知道的。”
他看着這幾個孩子，看着他們年輕鮮活的靈魂，看着他們勇敢的眼睛：“很感謝你們告訴我這些。”
最終，他很溫柔的說道：“但是我其實不害怕克拉克。”
門外。
卡爾的手緩緩地從把手上收了回去，他安靜的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察覺到衛生間裡叽叽喳喳的聲音逐漸變小。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幾秒。
在察覺到布魯斯即将推開門走出來之際，他飛快的仿佛從沒有來過這裡一般回到了教室裡。
幾分鐘後，幾個帶着熟悉的信息素的男孩一臉空白的走進教室，而卡爾在男孩們的身後看見了遲一步走進來的布魯斯。
依舊是柔軟的頭發，柔軟的臉蛋，柔軟的表情，柔軟的信息素，仿佛從沒有在衛生間裡遇見什麼一樣，隻是普通的解決生理問題回來了一樣。
但卡爾知道，其實不是的。
其實布魯斯已經知道了。
隻是他真的如同系統給的文件裡面說的那樣是一個很好的人，以至于就算以人類來說都才那麼一點點大，就已經因為足夠體貼而承受了許多。
而這一切隻因為這個世界上屬于他的超人不在了，在誰也不知道的情況下，扮演超人的家夥是一個一點演技也沒有的壓根不像正常人的人。
但布魯斯包容了他。
卡爾頭一次的體驗到了什麼叫愧疚，但是沒辦法，畢竟他也不可能變出來一個真的超人給他，而以布魯斯的視角，他這個奇形怪狀的家夥毫無疑問就是屬于他的超人。
卡爾隻是不熟悉人類，但不代表他是一個傻子。
或者說，正是因為他不是一個傻子，又作為非人類在人類之中生存，他才知道容納一種格格不入，其實是很有壓力、很需要勇氣的事情。
卡爾自己不在乎這個，因為他足夠強大，這個世界對于他來說隻是一場打發時間的遊戲場，是用以擺脫過去數萬年無聊時光的筏子。
但對于布魯斯，還是年幼時期的布魯斯來說，這很辛苦。
卡爾一邊想着，一邊從自己的小書包裡熟練地掏出一個巧克力甜甜圈塞給布魯斯，看着他一如既往的朝自己笑，然後美滋滋的開始吃掉投喂的甜甜圈。
卡爾的手指不自覺的在桌子上摳出一個小小的坑洞。
【系統。】
他在自己的精神海裡呼喚自己兢兢業業處理系統面闆的夥伴。
在得到了【有什麼事嗎？】的回應之後，他沉默了一下。
【給我搞一份飼養人類的科普大全吧。】卡爾認真的說道：【我覺得我現在是真的想要認真的養一個人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