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比預計的時間更早背完了《淨邪秘笈》上卷,三人離開酆都回到賽半仙家時天還沒亮。
白蘇向裴算要了一間房間,準備把《淨邪秘笈》上卷默寫下來。雖然他對自己的記憶力很有信心,但是早點寫下來終究更保險一些。
餓死鬼将白蘇、顧辰謙帶到書房,為其掌了燈,又準備好筆墨紙硯後便離開了,不一會兒又抱着兩床薄被返回,放在睡榻上。
他怕白蘇、顧辰謙誤會主人讓他們睡書房有所怠慢,解釋道:“家裡不常來客人,空房沒打掃,不幹淨,這張睡榻挺寬的,你們湊合一下。”
“多謝。”顧辰謙送走餓死鬼将房門關上,搬了個椅子走回桌邊。
白蘇見顧辰謙在自己身邊坐下,說道:“你去睡會兒吧。”
“沒事,我不困,我幫你磨墨。”顧辰謙說完拿起桌上的墨條在已經加了水的硯台裡開始磨起來。
“那行吧,你困了再去睡。”
白蘇等顧辰謙墨得差不多了,拿起毛筆,蘸上墨汁開始在紙上畫符,并在每個符的下方寫了對應的咒語。
顧辰謙坐在旁邊,靜靜地注視着白蘇的側臉。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見到白蘇的第一眼就有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仿佛已經浸入骨髓,使得他忍不住地向白蘇靠近。
顧辰謙自诩不是喜好男風的人,但是在見到白蘇的那一刻,也許感情與性别無關,隻因為是他,也隻能是他。
時間一點點在白蘇揮灑筆墨中流逝……
早上溫暖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向滿是墨香的書房。
白蘇畫完最後一筆,将一沓紙遞給顧辰謙,露出開心的笑容:“寫好啦!你看看咋樣?”
顧辰謙從沒見白蘇這麼開心的笑過,不禁看呆了,癡癡盯着看了許久,直到對方眼神閃躲才移開熾熱的目光。
“你寫的肯定沒問題。”他接過那沓紙,沒有看,直接收入乾坤袋中,看着白蘇眼底泛着烏青,滿臉疲态,頓時心疼不已,“累了吧?”
白蘇笑了下:“沒事,不累。”
“我剛才去找裴前輩,飯已經差不多做好了。我們去吃飯吧,吃完飯回客棧好好睡一覺。”
“行。”
兩人離開書房,并肩同行。
“你有沒有覺得你們門派有内鬼?不然倦筆書生怎麼可能剛好出現在那兒埋伏我們,救走前川。”
顧辰謙其實早就想問白蘇這個問題了,但是怕影響白蘇默寫就沒有問,如今已默寫完畢,該将昨晚的疑慮提上日程。
“你說杜師兄嗎?”
白蘇其實也猜到了,同樣考慮默寫重要,害怕一想别的事把《淨邪秘笈》上卷的内容背茬了。
白蘇在黃泉路上聽完前川的那些話,之前一些被籠罩在迷霧中,總覺得隐隐哪兒不對勁兒的地方,都變得明朗起來。
洛州城那晚,倦筆書生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前川被顧辰謙斬殺、即将灰飛煙滅之際出現。如今看來,那是倦筆書生為了吸引白蘇和顧辰謙的注意力,讓前川趁機鑽入伏魂玉中。
倦筆書生之所以轉頭走了,并非懼怕顧辰謙,而是需要讓前川繼續待在伏魂玉中去修複身體。
翠雲峰上有一塊禁地,靈氣充裕,懸濟派便把藏寶閣建在了那裡。門派得來的仙家寶貝不用的時候,都會放置在那裡,吸收靈氣。
也難怪昨晚在黃泉路上,前川要感謝白蘇,讓他吸了不少的靈氣,使得身體得以修複。
如果沒有杜仲的建議,他白蘇不會帶着伏魂玉去黃泉路。而沒有人通風報信,倦筆書生不可能那麼巧在黃泉路上埋伏着,等待救前川。
一個計劃在執行過程中難免出現變數,為了阻止變數發生,在關鍵環節必須安插自己人。
不管是在醉香樓,還是來兖州,兩次搶奪伏魂玉的時機,杜仲都有參與,所以杜仲有很大的嫌疑。
“昨天怎麼對他,等會兒回客棧就怎麼對他,免得打草驚蛇,我得确保他回到門派。曲直是非,爹爹自會調查。現在不确定的是商師叔是不是同謀,因為那天爹和商師叔等四位長老開會的時候,杜師兄就在議事堂奉茶。也許商師叔不是同夥,隻是碰巧提出來,他不提,杜師兄同樣有機會提出這個建議。”
白蘇眉頭蹙起:“我有一事想不通,杜師兄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
門派多少人想拜掌門為師都求而不得,杜仲年紀輕輕就成為掌門的親傳弟子,集萬千寵愛、榮耀于一身,為何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反而與邪祟為伍?
“等你把他送回門派,白掌門肯定會審問出來的。”顧辰謙從乾坤袋中取出通訊法器千裡傳訊,“我們連下千裡傳訊吧,到時候你知道動機了,記得告訴我。”
“好。”白蘇拿出千裡傳訊和顧辰謙連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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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域派在陝州地界,懸濟派在洛州地界,從兖州回陝州會路過洛州,顧辰謙一路跟着白蘇、杜仲到了洛州地界,并沒有急于回陝州,而是趁着此時天色已晚,偷偷尾随着兩人,确定他們返回懸濟派才放心離去。
此時已經第二天醜時,整個門派内靜悄悄的。
兩人在一個分岔路口分道揚镳,白蘇獨自漫步在門派蜿蜒曲折的小路上。
月光灑下,将他的背影拉得纖長。
路過商陸師叔居住的小院門口時,一個嬌小纖瘦的身影從院門中匆匆跑了出來。
白蘇躲閃不及,和對方撞了個滿懷,眼看對方即将倒地,急忙伸手一撈将其拽了回來。
定睛一看,竟然是海月師妹。
海月是陸英師叔的徒弟,她皮膚白皙,圓圓的臉蛋上長着一雙柳葉眼,兩彎罥煙眉,看上去弱不禁風,惹人憐惜。
因為海月性格内向,很少與平輩的同門往來,所以,白蘇和這位比自己小了兩歲的師妹隻是點頭之交,話都沒說過幾句。
“有沒有撞……”
白蘇關心的話說了一半,意識到不對勁兒,商陸居住的小院裡隻住了商陸一人,海月一個姑娘家清晨從商陸院中出來,兩人的關系不言而喻。
“沒、沒有,白師兄,我先走了。”海月不敢與白蘇對視,落荒而逃。
白蘇眼睛微微眯起,看着海月漸行漸遠的背影,腦海中回蕩着她剛才委屈的神情與眼底打轉的淚水。
白蘇追了上去,在海月拐了個彎離開商陸居住的小院的可見範圍後才加速繞到她身前,伸手擋住她的去路。
皓月當空,四周一片靜寂。
海月低着頭,不斷摳弄着手指,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
白蘇略過前言,模棱兩可地說:“走,去找我爹。”
“不用了……反正……沒什麼用。”海月嘟囔道。
“怎麼會沒用?我爹一定會秉公處置的!”
“秉公處置?那又怎樣!”海月冷笑一聲,語氣中略帶嘲諷,“難道黃師姐的前車之鑒還不夠嗎?”
十年前,黃芩向白決明告發自己的師父商陸逼迫她雙/修。但是商陸說那件事需要雙方運功配合,若是一方不同意也做不成。
此等私密之事,不可能有人證,雙方各執一詞,白決明沒有當機立斷,準備暗查一番,再做評判。
然而兩天後,這件事不胫而走,不少人在背後對黃芩指指點點,更有甚者當面指責謾罵。沒過幾天,黃芩便在房中自缢了。
因為不少人參與了非議,相當于間接逼死了黃芩,所以之後大家便對這件事噤若寒蟬,不再提及。
海月仰視滿天繁星,語氣中透着些絕望:“算了,就這吧。我爹娘走得早,我還想替他們多活幾年。”
“一味忍讓隻會讓壞人得寸進尺。我想你爹娘也希望你開開心心地活着,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海月收回目光,看了眼白蘇,随後繼續仰視繁星璀璨的蒼穹。
夜風吹過,托起兩人的衣衫下擺,随風飄蕩……
靜默片刻後,海月語氣低沉地說:“我自己會想辦法解決的。”
白蘇厲聲訓斥這個傻師妹:“你想什麼辦法!無論男女,一個人活到一定的年歲,混到一定的地位,必然積累了年輕人無法想象的東西。以你現有的人生閱曆和為人處世的經驗,根本無法與他抗衡!”
“……”
白蘇等了一會兒,見海月低着頭始終不回應,索性說:“我可以向你保證,黃師姐那樣的事絕對不會再發生。如果你不想去,我去替你向我爹說。”
海月猛然擡頭,結巴道:“等……等等……讓我考慮下。”
“好。考慮好了,告訴我。”
海月點點頭:“那……白師兄,我……我先走了。”說完轉身離開了。
她沒有直接回房,而是來到一處偏僻之地,背靠着一棵大樹,仰望頭頂的皓月和滿天繁星。
淚水一遍遍劃過她面無血色、有些蒼白的臉頰……
她後背摩擦着樹幹向下滑落,最終身體癱軟地坐在地上,掩面哭泣着。
“爹、娘,我好想你們啊!我、我到底該怎麼辦!”
四周太靜,她不敢放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