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
白蘇、顧辰謙、杜仲、徐澤四人在七月十四日下午抵達兖州城。
顧辰謙原本沒打算帶徐澤,但是徐澤說自己身體已經無礙,非要跟來。
四人随便找家客棧下榻,在城中打探了下賽半仙家的位置,得知賽半仙住在城南的某處小巷裡,準備第二天早上前去拜訪。
第二天。
白蘇等人來到賽半仙居住的那條狹窄的小巷。
小巷兩側都是聯排的宅子,宅子與宅子之間共用一面院牆。
四人一直走到小巷的盡頭,在盡頭右手邊的一個宅子前停下。
宅子外圍牆體呈白色,在雨雪的常年沖刷下有些斑駁。
淺棕色的兩扇木門緊閉,門上挂着兩個扣門的圓環。圓環的上半部分是金色,下半部分原本的色澤早已被磨沒了,變成黑漆漆的半環。
門框的上面和兩側分别釘着和大門同樣顔色的木闆,木闆上刻着字,如同過年的春聯和橫批一般。
上聯:事順家和無需算,舉棋不定再登臨。
下聯:生死富貴由己造,一紙文書斷古今。
橫批:窺探天機
顧辰謙擡腳踏在門口的長了青苔的青石磚上,右手握住扣環準備扣門。
白蘇低眉垂眼,看着顧辰謙的黑靴:“等一下,你腳下好像有字。”
顧辰謙後退一步,蹲下來,隻見青石磚上刻着“初一十五不算卦”七個大字。
“啊~~~”徐澤拖長尾音,語氣中滿是懊惱,“今天不就是十五?那我們豈不是白來了?早知道昨天打探完賽半仙家的地址就直接過來了!現在怎麼辦啊?”
“我們又不是來算卦的,我們是要去酆都看生死簿的!不選今天就隻能等十月的寒衣節了。”顧辰謙說。
“哦,也是,中元節是十五,寒衣節是初一,哪一天都不符合。”
顧辰謙再度上前,雙腳調整了下站位盡可能多得踩住那七個字,随即握住門上的扣環敲起門來。
咚咚咚!
咚咚咚!
顧辰謙不厭其煩地敲了好久,終于隐約聽到門内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吱!
門被打開一條縫,一名看上去七八歲、臉蛋圓乎乎的男孩探出頭來,一臉不耐煩地說:“敲敲敲!敲什麼敲!”随即指了下地面,“不長眼睛嗎?沒看見……呃……你腳踩住了!”
顧辰謙擡腳,低頭掃了眼,裝作很吃驚的樣子重複了一遍:“初一十五不算卦?哎呀,不好意思,剛才踩住了沒看到。”
白蘇偷笑了下,随即急忙低頭,以免被男孩察覺。
“行,既然現在看到了,走吧。”男孩說完準備關門。
啪!
一隻大手握住了門邊。
男孩擡眸看向顧辰謙,用力推了下沒推動,随即嗔怒地瞪着他:“你幹嘛!松手!”
顧辰謙用力地抓着門,露出和善的笑容說:“小弟弟,我不是來算卦的,我是來找賽半仙看生死簿的。勞煩進去通報一聲。”
男孩停止了推門,對顧辰謙攤開右手手掌:“兩吊錢!”
顧辰謙急忙從乾坤袋中取出兩吊錢遞給男孩:“剛才多有得罪,還望小弟弟多多見諒。”
男孩接過錢,掂了下,語氣敷衍地撂下一句:“等着吧。”
啪!
大門被關上。
徐澤臉上寫滿震驚,壓低聲音說:“第一次見直接伸手要錢的門僮!也是醉了!”
顧辰謙輕笑了下:“咱們來這兒之前師父不是說了嗎,賽半仙這人素來财迷。看來養的門僮也是與主人一脈相承啊!”
不一會兒,門内再次傳來腳步聲。
緊接着兩扇緊閉的大門被打開。
門内除了剛才那個男孩,還有另外一位看上去十五、六歲的少年。
少年臉頰消瘦,面色蒼白,眼底烏青,一雙半睜不睜的眼睛看上去好像沒睡醒。寬松的長衫都藏不住裡面消瘦的身形,好像一陣強風便能把他吹跑。
四人面面相觑,臉上不約而同寫滿了驚愕。
要不是都開了天眼,能辨明是凡人,還是遊魂,真以為面前站着個餓死鬼。
“不知閣下如何稱呼?”顧辰謙問。
“叫我‘餓死鬼’就行。”少年說完轉身朝院内走去。
“呃……”
四人瞬間石化,一片落葉翻滾着從大家腳下掠過……
“還站着幹嘛。”小男孩見四人皆愣在原地,不耐煩地催促着,“快進來啊!我要關門!”
四人回過神來,相繼走了進來。
徐澤默默地走着,看着走在他們最前面的餓死鬼,又回頭看了眼因為腿短走得慢的小男孩,刻意放慢腳步,故意等他靠近後,與其并排走着。
“小弟弟。”徐澤用下巴指了下餓死鬼,壓低聲音問,“那個小哥哥真的叫‘餓死鬼’嗎?”
“他不都說了,你還問?”小男孩又翻了個白眼。
“我姓徐,就像你肯定也有姓。”徐澤好奇心起,也不管小男孩的臉色,耐着性子問,“人生來總要有個姓的,不知他姓什麼?”
“誰說人生來就有姓,我也沒姓。”
“那你叫什麼?”
“我叫夜啼鬼。”
“啊?!”身後傳來徐澤的驚呼聲。
白蘇回頭見徐澤一副吃驚狀,收回視線,擡眸看了下身側并肩同行的顧辰謙:“你師弟怎麼了?”
顧辰謙聳聳肩,笑着說:“肯定是打聽到什麼八卦了,他好這口,等會兒我問問他。”
餓死鬼将四人帶到前廳。
正對前廳門的白牆上赫然寫着上下兩排八個字——明碼标價,童叟無欺。白牆下放置着一把深棕色的太師椅和一個同色調的小案幾。左右兩側各放置着兩排同色系稍小一點的椅子,沒有案幾。
“諸位請坐,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叫主人。”餓死鬼說完帶着夜啼鬼離開前廳。
四人全部坐在左邊的一排椅子上。
“你向那小孩打聽到什麼了?”顧辰謙問徐澤。
“沒打聽到什麼,他不愛搭理人。隻說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自打有記憶起就叫夜啼鬼。他平時負責看門、跑腿,以及送往迎來那些算卦的客人,餓死鬼負責其他事。這座宅子裡隻有他們三個人。”
“賽半仙呢?你沒打聽下?”顧辰謙繼續追問。
“打聽了,他不說。我還問了價錢,他說他不知道,讓我們直接問他主人。”
“那就等會兒直接問賽半仙吧。”顧辰謙說完看向白蘇,“白蘇,你真的不看一下生死簿嗎?我們三個都看。”
“不看,看了萬一結果不好,影響心情。”白蘇說。
四人等了一會兒,一名身穿黑色長衫的中年男子帶着餓死鬼走了進來。
男子身形消瘦,細長眼,一字眉,面色雖然也白皙,但是比餓死鬼正常很多。
既然夜啼鬼說宅子裡隻有他們三人,那麼中年男子一定是賽半仙。
四人急忙起身,向賽半仙問了聲好。
賽半仙徑直走到前方中間的座椅上落座,打量完四人,直截了當問:“你們誰要看生死簿?”
顧辰謙指了下徐澤、杜仲:“我們三個。”
賽半仙在中間的主座上落座:“都坐吧,想看到幾歲?”
餓死鬼安靜地站在他的斜後方。
顧辰謙坐了下來,身體微微側轉看向賽半仙:“既然來了,當然是想看完一生。”
賽半仙面色如常地說:“看完一生的話,價錢可不低啊!”
顧辰謙視線穿過賽半仙,看向他身後白牆上寫的“明碼标價,童叟無欺”八個大字,随即收回視線,對賽半仙說:“還請您開個價。”
賽半仙擡起右手,豎起食指:“看一下,一千錢。”
對于經常做門派任務的仙門弟子來說,一千錢雖然也不少,但是屬于能接受的範圍内。
顧辰謙輕呼一口氣,懸了一路的心總算放下來,剛準備吸氣,隻聽賽半仙繼續說:“看完另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