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末的水尾街,沿街的水果檔擺出青椰芒果和菠蘿,檔主四仰八叉躺在竹編椅上沐浴暖陽,人字拖落地上。街窄人稀,随地果皮污穢不少,淡淡腐敗的氣味中又混雜絲縷果香。
不遠處能聽見海潮聲,潮潤的海風和煦日慈悲地親吻這片閉塞街區,古舊的居民樓上有人在晾曬棉被,粗布抖出悶鈍聲響。
曬被的胖阿嬸挂好被,瞧見底下走過一個細妹,白衫烏裙梳兩條麻花辮兒,正腳步匆匆地沿街走。兩根辮子一蕩一蕩,薄衫透出蝴蝶骨。
阿嬸沖下/面喊:“遂女!走得咁快!買餸去啊?”
少女頓住腳步,仰起一張清淩淩的小臉,對閣樓上的女人說:“唔系啊方嬸,去替我老豆看看船。”
胖阿嬸擠眉弄眼地朝她一笑,關上窗。
遂晩繼續朝碼頭走,時間已經不早,阿爸在屋昏睡不醒鼾聲如雷。這幾日他隔三差五淩晨才回,晚回必定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出去又不知會人。母親要照顧妹妹,家裡錨在碼頭一大一小兩艘貨船總得有人去照看生意。
水尾街不長,街東連着朝雲碼頭,一片開闊。萬頃海面和疊起波濤被襯作背景,港口船隻擁擠,碼頭上工人繁忙,袖管褲管統統卷起,忙着裝貨卸貨。卸空的船隻起錨遠航,又有新的船隻進港。
人聲嘈雜,船主攬生意的吆喝、工頭的斥責此起彼伏,碼頭工人如蝼蟻,是唯一默不作聲往複耕耘的群體。
遂晩的目光繞過比肩繼踵的人影,看見自家那兩條貨船安靜地停靠在港口一隅,在周遭擁塞的貨船和航船陪襯下顯得陳舊又渺小。
她正打算走過去,耳畔聽見一串叽裡呱啦的洋文,語速很快。扭頭就看到一位身形雍碩的菲傭攔住碼頭工人,急切地把剛才那句話又重複了一遍。
工人一臉懵,肩頭抵着碩大的方木箱,屈臂擡着,晶亮的汗沿着颌線淌入挂在脖頸的毛巾裡。他使勁搖頭,比肩繼踵的人影,看見自家那兩條貨船安靜地停靠在港口一隅,在周遭擁塞的貨船和航船陪襯下顯得陳舊又渺小。
她正打算走過去,耳畔聽見一串叽裡呱啦的洋文,語速很快。扭頭就看到一位身形豐腴的菲傭攔住碼頭工人,急切地把剛才那句話又重複了一遍。
工人一臉懵,肩頭抵着碩大的方木箱,屈臂擡着,晶亮的汗沿着颌線淌入挂在脖頸的毛巾裡。他使勁搖頭,不經意看見遂晩,連忙艱難地從箱緣騰出一隻手,指了指遂晩,示意菲傭去問她。
朝雲碼頭上務工的人大多認識遂晚。
她是船家白老二的女兒,平時白老二跑船,她就在碼頭上幫下船登岸的洋人引路或介紹旅館,往往會獲得一些小費,也因此會幾句洋文。
那菲傭循着工人的指向瞥見遂晩,神情已經不耐煩,遂晩不待她開口當即用英文回答道:“您好女士,查理先生近日入住水尾街,大概住在靠街尾的位置,我可以帶您去找他。”
菲傭點點頭,她前番是在人煙蜂集的碼頭尋找附近一位名叫查理的英國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