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念的是——向前去。
随之眼前出現明媚的陽光。陽光下站着一名少年,穿着襯衫與格紋背帶褲,米色皮鞋,背身站着,雙手展開一份報紙,他在讀報。陽光點綴耳後的金色鏡腿,一點刺目金光,她眼前升起淚霧。
少年轉過身來,無疑是盛堂,他朝她微笑,亦真亦幻的清俊容顔,然後他合上報紙,摘下眼鏡挂在襯衫口袋上,向她伸出手。
她輕易便受蠱,腳步微擡,不假思索便要向他走去。身體已能感受到腳底離地的不真實感。
她不想眼前兇險的槍口幹擾幻象,于是安然閉上眼,死生,本為虛誕。
“砰——”起初幹脆的槍響,随即混入驚呼,不止一人的驚呼,中文法文交織,嘈雜,混亂。
她嗅到鮮血的味道,前胸和後肩同時體會劇痛,淪肌浃髓。好像之前的某道傷口崩裂,要将她的軀體劈為兩半,卻不及無盡的錐心之痛,毀殇意志。氧氣一絲一絲從肺部遊散,生命衰竭面前,她隻配體會涸轍之鲋的絕望。
軟倒之際,後腰似乎抵上一條堅朗的手臂,但與疼痛相比,那感觸絲毫不真切了,宛如墜入棉團。
羅浮——
會場肅靜,針落可聞。威廉看着倒在他槍下的少女,白衫上赫然開一個血洞。
短暫鑒賞過手中的兇器,他把陰鸷的目光投向朗桢,這位“見義勇為”的中國人在最後關頭扼住他的手腕,試圖向上扭轉槍口位置,可惜腕力不濟,軟弱的黃種人,在他堅持向下開槍的反作用力下,子彈雖然射偏,卻改變不了結局。
槍打出頭鳥,以儆效尤。
他以為自己習得的兩句中式諺語形容這個場合,十分貼切。
*
轉醒前意識恢複,遂晚卻疲倦地張不開眼皮。宛如被夢魇附身,夢寐中她和無窮魔影纏鬥,經曆好長一段沉重的苦厄,精疲力竭。
噩夢裡的場景早已模糊不清,她隻記得處境裡那種感受,不見天日的梅雨天,陰濕糾纏發膚,再不睜眼,天也要漏出窟窿。
少頃光亮晃眼,她用手擋在眼睫,輕微的動作猝然牽扯出鑽心劇痛,她本能地縮手捂住痛源——來自左胸口的某個位置,毗鄰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