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病蟬等不起春潮。
她現在是新紮債主,他欠她良多,往後說不好還要一直虧欠下去。
“剛才食飯時候不是講過,要出洋繼續學業。”他收整心緒,看似輕描淡寫。
此刻想到一出題外話,莫笑瀚普重複已知事件,無措之時反複猶疑,不信之外,抑或不願相信。
“去哪個國家?”她問。
“日本,東京大學,材料學系。”
“大洋彼岸的礦冶水平就一定比中華民國更先進嗎?何況是一島國,橫亘曆史榮辱。”她繼續問,刨根究底,明知他并非僅為學術跨洋、向世界的更東方前行,從一座島登上另一座島。
學術誠然是他心中摯愛,礦冶又是他堅定不移追求的理想,他正是藉此出局,采取溫和手段,以退為進誘使趙氏退婚,而不傷及兩家情面、不妨害兩家政治經濟層面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他以自己的方式抗拒這一場聯姻,到頭來落得一身清淨,赤條條來去無牽挂。
唯獨犧牲了他與她之間本不該生發的感情。
他有愧,她自傷,往事已矣,無從道來。
“目前看來是這樣,日本國的礦冶學水平暫超我國,因此更有必要赴洋求學,正所謂躬身踐行魏源先生那句話,待學得先進技術,開闊眼界,回國以申報效。”他順着她的疑問剖析,忍住顧左右而言他的沖動,把自己約束成潛心學者,摒除七情六欲。
好痛。鈍痛,冷痛。
他望見她一雙瞳子裡結着一片化不去的哀色,如煙、如霧,如翡翠玉化後潤澤的熒光。
是淚。
淚溢出眼睫。
他下意識去襯衫口袋取手帕,等意識過來的時候,手堪堪停在衣袋邊。終是停頓,沒有再深入。
“……不一起進去嗎?”他澀然開口,挪開手不自然地攥成拳,目光示意她瘦小的身軀還擋着門,好心詢問她要不要一起進實驗室。
遂晚讓開路,師兄妹縱使即将各奔前程,她倒不至于退避三舍,和人老死不相往來。
她與他并肩如常走進實驗室,設備、台燈、桌椅,一切如舊。她看在眼裡,因為确知他将遠離,忽而感到一切悄然變了模樣。
盛堂走到金屬分析儀前,聽見遂晚問:“等實驗出了結果就動身?”
幾分鐘的暇隙,情緒已被她深藏消化,她恢複了淡然語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