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過地面,掀起陣陣塵土,金玉驕和李雪照同坐在馬車上,但金玉驕坐立難安,像是屁.股被狗咬了,身體比馬車晃得還厲害。
李雪照閉目養神,忽然睜眼說:“你身上癢就拿刀刮一刮。”
金玉驕手裡還真拿了把匕首,正換着法兒的借光,用刀面看脖子。
方才忙着往嘴裡塞飯,差點都忘了疼,這會閑下來,他覺得脖子一圈涼飕飕的,針紮似的疼,想到屠三下手又狠又毒,他就替自己委屈。
他又受傷、又流血,身邊還沒有人心疼他,要是在山上,師父早就提着傷藥和好吃的來了。
眼麼錢隻有李雪照一個,金玉驕扁扁嘴,還是靠過去,兩隻圓眼可憐巴巴的說:“你看看我的脖子,是不是傷得很重?疼死我了。”
李雪照掃了眼,“看不清。”
金玉驕也沒指望李雪照能關心他,隻是他實在想到倒苦水,不然連抱怨都不能說,當真是心裡憋屈。
他把馬車簾子掀開了些,靠在小窗邊,艱難調整匕首和脖子的角度,一不小心又扭到傷口,疼得臉都白了。
一隻手忽然扶住他的下巴,李雪照不似少年的低沉聲音響起,“别動。”
金玉驕的喉結滾了滾,“怎、怎麼了?”
除了晃動的馬車頂,他隻能看到李雪照皺起的眉,分明是兩道很舒展大氣的劍眉,卻因為煩躁擰在一起,金玉驕可不想又惹李雪照生氣,不然總是被李雪照夾槍帶棒的訓斥。不過他也有了覺悟,深知李雪照并非隻針對他,而是衆生平等的鄙視,心中也平衡了許多。
“老實點,别亂動。”李雪照捏着他的下巴,強行把金玉驕的臉擡得更高。
不曾風吹日曬的臉,嫩得和豆腐似的,面頰肉用力一掐,還能從手指底下擠出去。
許久不見李雪照有動靜,金玉驕問:“你看清楚了嗎?”
他試圖用手去摸,但剛舉起來,就被李雪照拍了回去。
李雪照說:“越摸越爛,越摸越疼,你摸不摸?”
金玉驕嗫嚅着嘴唇,“我這不是看不到嘛,幹嘛又兇我。”
他轉念一想,李雪照這尊大佛都挪窩了,這得多嚴重啊。
他的心裡發顫,一緊張就握住了李雪照的手,“你說快呀,到底是什麼樣,該不會回天無力了吧?!”
“破了點皮肉,死不了。”
李雪照松開手,坐得離金玉驕遠遠的。
金玉驕狐疑的用手碰了碰,當場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但指腹沒有見紅……
金玉驕哭喪着臉,“可是真得好疼啊。”
李雪照懶得搭理他的大驚小怪,那傷口不過是稍稍破了些皮,實則三天内就能恢複如初。
沒吃過苦的嬌氣包,不如回家吃奶。
李雪照有所不知,金玉驕更大驚小怪的事情還在後面。
“你的手呢,讓我看看你的手。”
金玉驕記得方才李雪照用的是右手,于是拉住李雪照的左手,迎着模糊月光仔細打量。
不看不知道,李雪照手掌心皮開肉綻,深紅色的血迹凝固成塊,金玉驕光是看上一眼,就覺得牙齒發酸,可李雪照從實質性就像個沒事人。
金玉驕說:“這麼多血,你怎麼都不吭聲呢?難道你不疼嗎?”
李雪照說:“不然呢,抱着手哭,還是到處找人訴苦?”
金玉驕抿唇,“反正我隻要受傷,就會和我師父說。”
起初,他以為天下人都和他一樣,疼了委屈了,都要和别人說。
可後來他才知道,原來他才是和别人不一樣的那個。
金玉驕歎了口氣,這次歎氣,比以往都要沉重,因為他想師父了。
“我師父對我可好了,從來都不兇我。有一次我背着他去爬樹摘杏子,不小心把腿擦傷了,他幫我上藥,然後就出去了,我以為他生氣不理我了,害怕的不行,沒想到他帶了一盆杏回來,以後每年結杏子,他都把杏子摘好了給我吃。”
回憶起來,唇齒間仿佛還能品到杏子的甜味。
金玉驕笑了笑,眼裡也有了光,繼續說:“還有還有,我第一次騎馬,兩個腿都磨出血泡,師父就花錢雇了馬車,他在前面駕車,我在馬車裡睡覺。”
每次提起師父,金玉驕都能清楚的感受到師父身上清淡的氣味,那是師父每次在書桌前焚香頌書沾染的香味,直至今日還在他鼻前回蕩。
想回家,也想回山上……
隻要把蠱養成,他就能早點見到師父了!
金玉驕臉上泛着笑意,和他之前所有笑容都不一樣,又繼續說:“之前我在下河摸魚,腳底被石頭劃破,我師父……”
不等他說完,李雪照冷冷打斷他:“多虧你師父,把你培養成現在這等廢物。”
金玉驕扁扁嘴,沒好氣的說:“我師父也沒想要把我培養成高手啊,我師父見我第一面就說我太鬧騰,根本不是習武的料子,而且人各有志,我的志向就是人生苦短,怎麼舒服怎麼來,我師父也讓我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現在的我就已經很好了!”
李雪照聽他滿嘴都是師父師父,那股不耐煩再也忍不住,皺眉問:“你斷奶了嗎?”
金玉驕哼了一聲,“你師父肯定不疼你吧。”
李雪照面露不屑,“弱者才需要被人憐憫。”
金玉驕說:“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