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梵音走出警局時,天空又飄起了雪花。
島城不是個經常下雪的城市,這幾日卻頻頻降雪。
白色的雪片兒紛紛揚揚自空中飄舞落下,如白色的蝴蝶,似引路的精靈,在為亡魂送行。院子裡有步履匆匆的行人,腳步落在地面,在薄薄的雪地上印出一個又一個腳印。
沈梵音仰起頭,怔怔看着,感歎道:“真像漫天的紙錢啊。”
“……”秦深有些無語,撐開傘,不着痕迹為她擋去發絲上的落雪,“你完全可以想個更優美的形容。”
沈梵音聳肩:“文化水平不高呗。”她小心翼翼走下長長的階梯,走到車子副駕旁,扶着車頂,視線越過車子,看向另一側的袁滿,“今晚回去就把機器傳送回去吧。我今晚熬夜把結案報告寫了,2023年的事不拖到2024。”
“好。結案報告需要我幫忙嗎?”
沈梵音搖頭:“你還是去幫深哥吧。這次兩個案子交雜在一起,牽扯的人多,要修改的記憶也多。”
秦深按下車鑰匙的按鈕,拉開車門:“這個天氣,回程至少一個小時,路上再聊。”
……
這一夜後,沈梵音有好幾日沒見着秦深。
案件已經徹底結束,她的案件報告也已經傳送回百年後的總部。
魏易案中,最後定的兇手是陸南溪,左右她已經死了,是未來的她殺的,還是現在的她殺的,不需要分得那麼清楚;而齊雪案中,陸母為自己選擇了結局。或許是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她所留戀的人或事,又或者她想去黃泉路上追趕她的女兒,陪着她女兒走過最後一程。
秦深和袁滿圈定好了需要被修改記憶的人,針對每一個人預備了詳細的方案。他們會将他們的記憶按照方案修改,再将所有資料進行銷毀封存,讓一切成為預設好的樣子。
隻除了宴赤。
這一年的最後一天,沈梵音在警局見到了宴赤。
她其實不是特别去找他的,但既然碰到,便停了腳步,聊了幾句。
二人站在警局門口的角落。
門外的寒風像是穿越極北苦寒之地而來,裹挾着刺骨寒意,刮向可能溫暖的地方。門内有嬉笑聲打鬧的聲音傳來,是正要下班的警察,三三兩兩結伴而行,讨論着即将到來的、難得沒有案件纏身的元旦假期。
路過門口時,他們看到宴赤笑着打招呼,沈梵音閑來無聊,借着這丁點時間,打量宴赤。
和幾日前相比,宴赤清瘦了不少,下颌線愈加鮮明,眉眼間殘存的少年起徹底消失不見,成熟穩重了不少。回頭的刹那,他的目光與沈梵音的打量正正好對上,難得有了片刻愣神,旋即眉頭緊皺:“又有案子?”
沈梵音搖搖頭:“來找班卓拿一份資料。你這兩日還好嗎?”
這其實是句廢話,宴赤的狀态隻用肉眼看,便能知道不好。
宴赤沉默,最終還是客套地回答了這個問題:“還行,最近沒什麼案子,好好休息了幾日。”
沒有案子,所以有了更多的時間,去思考那些怪力亂神,颠覆過去人生價值觀的東西吧?
這是他必須獨身一人穿越的荊棘路,他人無法施以援手,就算是沈梵音也不行。她隻能不鹹不淡地重複着和無數個人說過無數遍的屁話:“如果這件事很難接受的話,就嘗試把這一切忘掉,隻當班卓交給了你一個必須服從的任務就好。”她頓了頓,“總歸,你這一生,大概率再也見不到我們這群人了。我們于你而言,隻是過客。”
宴赤怔住:“見不到了嗎?”
他這幅表情讓沈梵音收回了剛剛對他“少年氣質”已磨砺幹淨的判斷。
沈梵音氣笑:“你以為見到我們是什麼好事嗎?遇到我們,就意味着這裡必有超時空兇案發生。遇不到我們,才是大吉。”
宴赤垂下頭,似是感歎:“你說的對。”
氣氛有些冷場。
二人本也不是什麼相熟的朋友,隻因為一樁案子一起工作了幾天。此時案件告破,不能再聊案件,突然就變得無話可說。
沈梵音撓撓頭皮,随口起了個話題:“趁我今天有時間,魏易和齊雪的案子,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宴赤還真的想起一件事:“别的倒沒什麼,隻是陸母說她想死,但現在對死刑的量刑非常嚴格,最高院大概率會駁回,最終可能隻是一個死緩或者無期。這件事需要插手嗎?”
“不用管。陸母的記憶修改完成後,她隻會記得她親手殺了齊雪。至于後面這個案件如何判,自有法院來判,不在我們的業務範圍。”
宴赤點點頭:“原來如此。”
空氣再次尴尬起來。
沈梵音想不到新的話題,索性放棄了這個念頭。她攏了攏呢子外套的衣襟,将雙手塞進外套口袋,清了清嗓子:“那我就先走了,有緣再見。”
“等等。”宴赤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