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去吧。”

文爾利特夫人仍然坐在她自己的高背椅上。

她想，自己實在是老了，也混沌了。她的腦袋仍然能夠高速旋轉，被絕望主義污染仍然不改她的神志，可她的心的确累了。

“菲莉娜，幫我拿個鏡子來。”她對菲莉娜說。這位年長一些的女兒不同于希瑞菈，她總是乖巧又聽話，就像自己一樣，聰明地削掉自己所有的自由和棱角，選擇成為一個支柱。

一個華貴的、優雅的、也堅韌的支柱。

菲莉娜給她拿來了鏡子，那鏡子也有些年頭了，是和她一起進入這個家的。

文爾利特夫人看着鏡子裡自己熟悉的臉，沒找到哪一條自己不熟悉的刻痕。

“菲莉娜，你覺得我們的未來應該往哪走？”

菲莉娜她并不知道怎麼回答。她相信問出這話的母親心裡一定有這一個堅實的答案。

事實也是這樣，文爾利特夫人并不期待從她這裡獲得答案。

但菲莉娜開口了。她說：“這不是一個神明和人類的問題。大家都被絕望主義這個花裡胡哨的東西眯了眼睛。”

文爾利特夫人有些意外：“說下去。”

“至少對于每一個聖瑟爾的子民來說，這不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神明問題。他們的矛盾是他們的，在他們嘴裡最壞的結果是所有人全部死亡，世界終結，可對我們來說并不是這樣，我們主需要關注有人類存在的時刻。我們的憤怒與抗争源自于他們毀掉了我們的生活，而不是毀掉了我們。”菲莉娜吐字清晰。

“是啊，他們選擇高高在上地折磨我們。讓我們陷入癫狂，卻又給我們保留一小塊淨土。這是争鬥的開始。”文爾利特的眼睛躲在鏡片後面，刺眼的反光擋住了她的眼神。

“我相信希達是不同的。”菲莉娜說。

“希達隻是一個孩子。不論是作為神明，還是人類。”文爾利特夫人不疾不徐，她的聲音卡在喉嚨裡，緩慢地呼出一口綿長的氣，“可跟在她旁邊的那個神明，那個小子就不同了。”

菲莉娜等着母親的後文。

“他可不是個孩子，他别有圖謀。”

“他會傷害希達？”菲莉娜不由得擔憂起來。

“他大概是不想的，可他是神明，你我都清楚神明的傲慢。”文爾利特夫人說。她撫摸着自己的項鍊，那裡是一張照片，印着文爾利特家的三個女人，“呵，親愛的，我并不意外希瑞菈會成為神明，你知道嗎？我看到她回來的那一刻，我感覺這就是我的女兒，她就該是這樣的。”

“我知道的。她向來自由又粗野，做出什麼都不奇怪，她摘下天上的星星我都會習以為常。”

文爾利特夫人卻搖搖頭：“不，不是這個，她的自由和勇敢能夠讓她沖出束縛，探索未知，而文爾利特的血脈卻讓她擁有支柱一般的傲慢。這一切讓她成為一個神明的發展變得合情合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菲莉娜張大了眼，她的手開始不自主地顫抖，血液裡流淌着興奮。

“我們同樣，菲莉娜，人類也擁有傲慢。”文爾利特夫人緩緩向後靠去，等到她完全将力氣卸給高背椅，她說，“給那些神明看看，人類的傲慢。”那一定很美，很美。

文爾利特夫人用手指摸索着鏡子裡自己的唇角。

“去吧，孩子。想做什麼就去做吧，祝你永遠傲慢，永遠自由。”

一周後，幸福廣場上響起了鐘聲。

這很奇怪，因為那裡隻有一個光秃秃的潔白石像，并沒有鐘。

于是鐘聲引起了大家的惶恐。許許多多的人聚集到石像下面，用油漆和鮮血潑灑這個石像，渴望将這座永遠潔白、永不髒污的象征推倒。

現場十分混亂，可以說是聖瑟爾進入絕望主義時代以來最混亂的場景。

第一個跳出來維護秩序的是菲莉娜和她的魔法師軍團。她們擁有清明的神色，服裝莊嚴肅穆，與石像待在一起像是相融自然的一幅圖畫。

第二個跳出來的是薩拉。像個牽線木偶，在人前舞蹈，用她的權力支配着許許多多的人。她用利益許諾大衆，在她嘴裡議會的桌子是人人都能攀上去高歌一曲的平凡場地。而她的支配者仍然躲在幕後，将臉藏在黑色的膠布之下。

他們之間發生了沖突。這是一次令人惋惜的流血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