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腳步聲的話,應當是進來了兩個人。所以等斐林克回頭的時候,他隻能盡快将臉上的驚訝轉換成什麼其他誇張的無意義表情。
這一瞬間他無比感謝這是一個瘋子群體。
“喲,你們把大将軍也拉入夥了?”挂在昂頓身上的林娜傑德說道,她掐着嗓子,聽起來已經被昂頓的魅力勾引得病入膏肓。
“他是我們的朋友。”萊基重音咬在朋友兩個字上,“我們的朋友擁有在這片土地上唯一沒被絕望侵染的土地。”
斐林克輕聲一笑,笑得心領神會:“那可是我的地盤,我喜歡這樣的玩具。”
“可它不是我們的色彩,朋友。”昂頓說。
斐林克的眼神暗下來,低聲重複了一變:“那是我的地盤。千篇一律可不有趣。多彩和沖突不也是絕望主義所喜愛的嗎?”
昂頓閉上了嘴,萊基卻樂呵呵地繼續說:“嗯,這很有趣。我們當然尊重朋友的喜好,自然也沒有奪取你的地盤的意願。否則我們不會選擇拉你入夥,直接毀掉你并不難。”他湊近了斐林克,悄聲說着,“不知道我的那位同胞有沒有和你提過,我曾經毀掉過很多東西,包括他的一生,包括我的種族,還有些其他的文明,希達和萊斯,他們兩個見證了這一切。”
他把氣息呼在斐林克緊縮的瞳孔上:“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吧。對于神明來說,天翻地覆就如同呼吸一樣輕巧,你的舊友們也是同樣。”
斐林克拖着下巴:“是這樣啊,我以為他們不熱衷這個。”
萊基認同地點點頭:“因為他們尚且年輕,成為神明的年頭很短,漫長的生命還沒帶走他們的仁心和人性,還沒讓他們學會自私也沒讓他們陷入瘋狂。”
“沒想到你對自己這麼坦誠。”
“是啊。你知道嗎,我很感激他們在這裡,在上一個文明裡,為了我的出生,我毀掉了一切,然後他們将這些所有的不幸都抹去了。”
斐林克睜大了眼睛,不可控制地,他将眼珠轉到能看到林娜傑德的那一側。
“所有都會被抹去,隻要他們想。這就是神明,可以篡改一切,可以輕易地消除所有的愛恨嗔癡。”
“所以不要顧慮,我的朋友,你大可以不計後果。這是毀滅前的狂歡。”萊基說着,“也許等到你厭倦了,和你的朋友招招手,或者向他們展示以下你的痛苦,他們就會将這些真實發生過的故事徹底抹除,不會成為曆史也不會有人歌頌或唾罵。”
“你仍然可以在謝幕後當你的仁君。”
萊基的語句像水波一樣,一層層地蔓延。
“對于神明來說,改寫現實就像翻書那樣簡單。”
斐林克突然卸了力,将心神與目光從林娜傑德身上移開:“你說得對,這真是太誘人了。”他深吸一口氣,“那是不是說,絕望主義所導緻的癫狂,以及所有這些經曆的留影也會……”他做了一個抹除的手勢。
“毋庸置疑。”萊基說。他似乎是确認了“朋友”的忠誠,說道,“那麼,我的朋友,看在我坦誠的份兒上,告訴我們,破除那座神像,幸福廣場的那座少女石像完整的方法。”終于,他袒露自己的需求。
那座神像總是使萊基心神不甯。
那座被人們所架起的、虛無又空泛的信仰,卻恰好承載了一個真實的神明之名。
雅西法爾——萊基的記憶裡從未見過她,他的生命中卻又處處有她的影子。就因為他們走了兩條平行又對立的路。
一個想以外來者的姿态高高在上地引導生存,而一個隻是順從自身經曆的痛苦而順應毀滅。
他們都是在拯救,憑什麼站在自己這一側的人那麼少呢?虛無缥缈的希望就那樣誘人嗎?
萊基愈想愈煩躁。
毀掉它!毀掉她!這樣的渴求在萊基心頭明明滅滅,越來越不可忽視。
毀掉那座石像并不能傷害雅西法爾,但足以在這片土地上喚醒一個新的神明。
或者更多個。如果足夠幸運,它還能夠引誘出那位石像所指代的神明,那個從這片土地上誕生,又跳脫出時間之外的神。萊基要去質問她。這也是他獲得昂頓認同的理由:他們都要去質問她,憑什麼能夠身處其外地掌控他人命運?
“你這可是在我要我的命啊,朋友。”斐林克抿着嘴巴說。他不可能交出這個秘密,這與交出自己最後的堡壘不無區别。
萊基不置可否,他遞給給了斐林克一沓文書:“那就去傳播這個吧,這是寶貴的神明知識,它應當被衆人所知。”
斐林克聳聳肩,接過了那些東西。
“好吧,在這做客已經令我厭煩了,我現在心情很差。”他用手揉搓着那堆文書,讓紙張發出難聽的脆響,“我得帶點什麼回去才好彌補我今天的損失。”說完,斐林克環視了一圈,最終将目光鎖定在林娜姐的身上。
“那個女孩,我要她。”說着,他兩部走上前,把林娜傑德從昂頓身上拔下來。這一串動作讓昂頓與斐林克被迫挨得很近,對于斐林克的身高而言,這是一個很好的威懾距離。
所以他也這樣做了。
他抓住昂頓的領子,毫不客氣地将他丢在地上,又補上一腳。
他很開心看到昂頓無法再趾高氣揚的樣子,這才是他該有的樣子。
幸福廣場,神像之上。
對于希達和保有像她一樣價值觀的人來說,這裡是最安全的地方。自由、且停留在過去。
隻要坐在神像的手上,就好像一切都不曾發生。它足夠高,也算得上安靜。讓人覺得聖瑟爾真的是一個和平的帝國,她的将軍永遠不敗,魔法學院的招生日永遠人滿為患,大家都沉浸在美好的秩序之下。
“我該怎麼辦呢?”希達撫摸着石像潔白的臉,“雅西法爾,你一路引導我,讓我成為神明,讓我見證一切又獲得這樣的知識,可我仍然不知道我能做什麼,現在我甚至不清楚我應該做什麼。”
“你究竟什麼時候與我一起喂過鴿子?”希達無奈地喃喃自語,“那時的我們是神明還是人類?”
對于聖瑟爾的現狀,以希達現在地性格和能力,她并不是沒有解決方案,隻是她不希望一切需要靠這樣的方式來進行。
——篡改。
這是她至今摸索出來的,對于屬于她的神力的總結和命名。
就像最開始,她還是個人類的時候從那些古老的記錄中翻閱而習得的“空間魔法”一樣。在那時她就摸索到了将生命拆解再篡改其空間的方法。她曾經以此為傲。可在她一步步登上通往神殿的階梯之時,在她改寫精靈國土的現實并将其命名為希望的時候,在那些美好覆蓋上去的一瞬間,她看着希娜歌爾身上的苦痛和伊琳的怒火和悲鳴都被她們毫無憐憫地輕輕擦去。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是具有權力的。她可以輕易定義一個時代的存亡,就像挑選午餐吃什麼味道的果醬一樣簡單。
沒有人會對此感到奇怪,與她同行的人甚至會告訴她:這沒什麼,這很正常。這就是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