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實在是一件令人費解的事情。如果說希達第一個落腳的地點不是林娜傑德的劇目,而是斐林克的府邸,那她不會察覺出聖瑟爾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它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不論是裝飾,又或是人。
希達帶着急迫和擔憂的申請出現在斐林克府邸的大廳裡時,所有舉着杯子的人都停下來看她。
這是一場私人酒會。
希達穿着破爛的衣服,風塵仆仆地出現在這裡,就像整個斐林克府邸之于聖瑟爾一樣突兀。
“看來我迎來了一位意外的客人。”是熟悉的油腔滑調。斐林克從不知道哪個酒杯背後走出來,“你總是以這種令人意外的方式出現,希瑞菈。”
希達沒有應答,她一把抓住斐林克,将他的身體固定在自己眼前。
“别動。”希達說。
她直視斐林克的眼睛,用同樣的方法調動他内心的幽微。
“嘿,我都不知道你對我的想念如此熱烈。”斐林克看着希達的眼睛說。他沒有任何變化。他的内心坦坦蕩蕩,絕望主義似乎沒有給他造成任何影響。
希達感到疑惑,但同時她放心了許多。至少還有人保持着她熟悉的樣子,忠于自己的靈魂。
“我母親和姐姐,在你這裡嗎?”她問。
“哦,文爾利特公爵,她們現在是府上尊貴的客人。”斐林克眯起了眼睛,上下打量了希達一圈,“看看你,完全不像一個貴族,一幅風塵仆仆的樣子。好吧。我想我大概猜出事情的輪廓了。”
“二樓,轉角最後一個房間,你去那裡,至少先把這身衣服換了。”斐林克把聲音壓在舌底,對希達說,“放心,至少我的府邸還與你我的記憶等同。”
說完,斐林克一個側身,揚起高亢的語調,迎接起向他走來的男人。那是今晚宴會的主角,斐林克用心款待的“客人”。
“呀,布拉格先生,您能出席我的宴會實在是我的榮幸。”他舉起酒杯,“您的服飾也是一如既往地有風格。”
布拉格對恭維并不感冒,他仍然将臉藏在面具後面,語氣怪誕,一幅絕望主義的做派:“一如既往?我們應當是第一次相見。”
“我是說,像極了您的侄子,昂頓·布拉格的服裝風格,我們這個時代最知名的藝術家,絕望主義教父。他總是這樣着裝。”
“藝術家?他在将軍這裡隻能獲得這樣的評價,實在是令人遺憾。”
“藝術,達漢姆,你稱這為‘藝術’,實在是一種輕視。”
布拉格終于舉起杯子,與斐林克手裡的酒杯輕碰,“你身上有有趣的味道,新鮮的,帶着不屬于這裡的塵土芳香,恰巧又是我熟悉的那種。”
斐林克将欣喜掩藏進肚子裡,這是布拉格第一次在他面前展示除了那張絕望主義面具以外的部分。
斐林克後退半步,裹着一張微笑的面皮:“是嗎,拜貴侄所賜,我已經很久沒離開過聖瑟爾了。不過我實在好奇……”斐林克跟上布拉格的步伐,他需要更進一步,“布拉格先生,聖瑟爾的土地上究竟有什麼令你這非人的種族垂涎?”
布拉格停住了腳步。
他咧開嘴巴,咯咯咯地笑起來。
“别逗我了,斐林克,你打探的樣子太過可愛,會讓我忍不住毀掉這裡的一切,這個美妙的府邸,你精心保留的‘藝術品’,聰明的小姑娘已經回來了,她就在樓上,我還不想讓她認出我。”
“哦,你們認識。什麼時候認識的?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嗎?”斐林克抱着手臂說道。
布拉格,哦不,萊基·布拉格沒再說話了,他快步進入了人群。這種程度的暴露對于人類來說已經足夠,過長的引信隻會導緻爆炸失敗。
至于剩下的事情,他相信聰明的小姑娘、狡詐的将軍足夠發現所有精巧的布置。想到這裡,一股煩躁沖上萊基的心頭。
萊斯,可惡的萊斯。
他是如此厭惡萊斯,就像他厭惡自己。更可悲的是,他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希達一個人來到了樓上,斐林克的府邸不缺衣服,即使是貴族小姐的衣服也一樣。希達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她終于解開了那兩股麻花辮,将已經長了不少的卷發半紮起,梳成曾經她熟悉的模樣。
“希瑞菈·文爾利特。”希達喃喃着,自己的名字對她來說已經有點陌生。希達整理好衣裙,站起身出發。她不打算在這個房間裡坐以待斃,希瑞菈的身份是一個很好的出席宴會的理由。她打開門,發現侍女就站在門口,不偏不倚,擋住了去路。
“請文爾利特小姐在這裡稍作等候。”
“斐林克的要求?”
“是的,這是将軍的要求。将軍說小姐您不适合出現在目前的宴會上,他之後會帶着您的母親和姐姐一同上來。”
“好吧。”斐林克的考慮的确有道理,隻是希達更習慣在這方面少做思量。她隻喜歡把思考的精力投放在一些謎題之上,而不是這些複雜的人際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