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該怎麼回去呢?”希達思索着。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她三天,而且是整整三天,不眠不休的整整三天。按照道理來說,她至少完全可以解決空間穿梭的問題,僅僅是時間錨點的選定會帶來麻煩,可現在,她連空間錨點都定位不到了。
“你知道嗎?我在這裡定位不到聖瑟爾,她就像一個從不存在的土地,隻存在與我的記憶中。”希達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是的,在困惑之上的是恐慌。因為這并不是一種比喻,而是一個事實:聖瑟爾從不存在,她是一個烏有之鄉。
希達得出的第一個結論是萊基得逞了,他不知道做了什麼契合他本性的事情,導緻聖瑟爾蒸發不見。她徹底成為了一棵浮萍。
在希達無助地表達自己的惶恐之時,萊斯控制住了這份不良情緒的蔓延。他有一種沒來由的肯定,他說:“我們隻是暫時看不見她,她仍然在。我們永遠來得及。”他沒有解釋為什麼,但斬釘截鐵。這份堅實的确定暫時安撫了希達,她又一次開始不斷求索,在這個過程中那些新生的精靈們逐漸成長,雖然還沒有到希娜歌爾一樣的身高,但他們的确長大了。他們甚至會用自己的智慧來幫助希達解開這個無解地謎題。
直到某一天,集體的智慧起了作用。先是一個很小的精靈從屋子裡蹦出來,嘴裡發出喜悅和成功的聲音。然後是希達,她扔了所有的演算紙,隻抱着一本破舊的筆記。
那是萊基的筆記,是希達在地牢裡搶過來的那一批。
希達說:“那不僅僅是造神的陣法,那時叩問時間的鑰匙。在煉金術裡,它被稱之為‘隔絕’,或者一個更長的單詞:‘逃避神明的雙眼’,我認為它還有一個我們更為熟悉的名字。”
“時間的折線。”像要公布重大事件一樣,希達吊足了一口氣,左顧右盼地公布了這個名詞。
“豎琴!”拉法回應了希達的期盼,她驚呼。這兩位女士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萊斯。萊斯十分平靜,他并不對此感到驚訝,更是一種理所當然。他表現出一種早就知道結果的安定:“現在,我們可以計算時空坐标了。不管現狀如何,隻需要波動一下豎琴的琴弦,就可以回到應當回去的地方。”
“這是雅西法爾的權能。”拉法說,“她把這項能力變成了知識,誰都可以使用了!真是瘋狂的決定,不知這會帶來怎樣的風雨。”
萊斯卻否認:“我們沒有足夠的信息支持我們下這樣的論斷。将這份饋贈變成知識的也許另有其人,而且這份饋贈究竟是令人欣喜的禮物還是一個……”他的目光又聚焦回紙上的煉金術記錄,“從這份記錄上看,‘豎琴’比起神法更像是煉金術,又或者說是希達總在使用的空間魔法:通過篡改一些符号和術式來暫時改寫和重塑我們的組成形式。隻是這份筆記增加了時間維度的錨定信息,計算量更大一些,但它并不依賴施術者的靈感,陣法和算式的精确更重要。”
接下來是更加龐大和勞累的頭腦風暴,希達的大腦記錄了這些所有的信息,一遍又一遍地演算。這些東西與神法的關聯度的确很小,在場的其他資深神明所能提供的幫助實在有限。就像希達自己所說,她的确使用到了很多羊皮卷,直到那些精靈們真正長大,拉法和洛特蒂亞戈住進了遠離城市的小木屋裡,新栽種的母樹抽出一些枝條,希達終于完成了她史無前例的時空法陣。
她站在法陣前,高升詢問所有人:“我是說,有沒有人願意和我到我的家鄉去?”她又猶豫了一下,意識到這對于其他人來說是一種絕對性質的冒險,于是她補充,“烏有之鄉——聖瑟爾。”
“那裡有很多和姐姐一樣的‘人類’嗎?”小小的精靈問到,她剛從母樹中誕生不久,擁有一對長長的尖尖耳朵。她舍不得希達離開,小手緊緊攥着希達已經長到腰際的麻花辮。
希達蹲下來,握住她的手:“是的,那裡是人類的聚居地,那裡生活着許多和我一樣的人類。”她從小家夥的眼睛裡讀到了粘連,這個小家夥恨不得和自己長在一起。顯然,這是第一位志願者。可希達卻不得不拒絕她:“可你太小了,還不能和我一起去。”并在小家夥失望的眼光裡拿出自己的辮子,看向那些她熟悉的大人們。
精靈們都寸步不動,萊斯邁出了自己的腳步,走上那座巨大的魔法陣。
希達沒有勸說,也沒有失望。她的精靈朋友的确需要在這裡停止了,她們之間面臨着一場告别。
“現在啟程嗎?”拉法問。
“你希望我們的告别是一場儀式或者是盛典嗎?”希達促狹着問她,“我們終會相見的。”她指了指天上。在場的每個人都明白她的意思,她指的是那個處在世界之外的,神明專屬的房間。
“至少讓我和你說幾句話,做點囑托或者是别的什麼……告别的話。”拉法說。
希達看了下腳下的法陣,又仰起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好吧,我們還有一些時間,雖然不足夠開慶典,但足夠一些小小的告别。”
她們的告别很簡潔,告别這件事情本身對于希達來說也是一種曾經常常與她相伴的日常。她總是在告别,與她的家人也與她的朋友。所以她與眼前的這位神明朋友的告别也别無二緻。隻是一場她漫長生命中的一個小小的告别,而後面她們又總會團聚,再告别。
拉法講述了一下她的打算,還有一些迷茫,關于她自己的身份和雙神的共存。
“洛特蒂亞戈成為精靈神是一個必然。”拉法這樣說,“他站上神位之後,我感覺我輕松了很多,形容一下就是負擔減少了。”
“這很正常,你們共同管理這片土地。”希達平常地附和。
“不是那種顯而易見的事情,而是,我的本質:草木與生機的災難,它減少了一部分,減少了一半。那一半也許在洛蒂身上,我詢問過他。”
“他怎樣回答?”這個問題就有點關鍵了。
“他管那個東西叫:神力。他感受到自己變成了這個世界的一部分,這一部分具有強大的力量,而他正在重新認識自己。”拉法深色凝重。
“那我們可以下定論了:神明等于世界的某一種本質,神明越多,每個神明所要承擔的本質部分越少,相應的,能力也會越弱。”希達說。這是一個很重要的結論。
“帶來的災難傾向也會減少。”拉法說,“萊基是對的,他摸索出了正确的路徑。我們應當把這些秘密變成知識,像火種一樣播撒到所有生靈的手中,我想我對于神明這一職位的認知與雅西法爾勸說我創造生靈的目的都有一些曲解,我要重新摸索這件事了。”
希達凝重地看着她:“你會把這些知識和力量傳播出去嗎?像萊基那樣?”他們都知道這是一個怎樣草率的舉動,過度的力量和知識帶來毀滅的風險太高了,這也是如此多的年月裡都沒有任何一位在這條路上抱有希望的神明去選擇這樣的做法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