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法半眯起眼。

“災難與你是一體兩面。消滅災難等同于殺死你——草木與生機的災難。這本身就隻有神明能夠做到。”希達說，“不是殺死災難才能成為神明，而是成為神明才能殺死災難。”

希達陳述了她的猜測。

“是什麼讓你這樣笃定？”希達問。

災難無法自我消滅，古古選擇了傳承、奧希選擇了釋放，災難就像是一個不死不滅的要素，不論她們這些有意識的原初神明怎樣選擇，都無法改變這件事情。

是什麼讓拉法能夠如此确定，她能夠“消滅”災難。

她得知道拉法究竟在編纂計劃裡做了什麼。精靈的國度裡正在發生的一切，與之前相比究竟有什麼關鍵性的不同？

花車仍在前進，希納歌爾的嗓子已經幹啞，車上也已經載滿了殘肢斷臂。

王宮，地牢内。

萊斯一個人來到了這裡。他看着黑暗中的囚徒，黑暗掩藏了那張一模一樣的臉。

“你是誰？”萊斯問。

“說過了，我是萊基。”囚徒說。同樣的五官做出了猙獰的表情，那是絕對不會出現在萊斯臉上的表情。

萊斯深吸一口氣：“好吧，姑且叫你為萊基。盜竊我的神格、一路誘導災難發生，你的目的是什麼？”

“沒有目的，我想這樣做。”萊基說。

萊斯眯起眼睛：“你知道我是誰。”

萊基哈哈一笑：“哈哈哈哈哈，和你裝傻很有趣。特别是你還帶着一個小崽子，那是哪來的？你養的儲備糧？”

“閉嘴。”萊斯怒喝。他繼續追問，“以你的能力，能從我手裡逃走，就能從這裡逃走，所以你留在這裡為了什麼？就為了誘導女王成神？”

萊基做出一副不解的神情：“難道這不有趣嗎？你看，她已經要迎着瘋狂前進了！我總要看到這一天的。”

萊斯戴上兜帽，伸出了他的利爪。是的，并不是人類一樣的手，而是布滿鱗片的、龍的爪子。

碎石飛濺，他把爪子嵌進了牆裡，透過萊基的肩膀。

血液滴在地上，留下粘膩的啪嗒聲。

“我不是個好脾氣。說你該說的，有用的信息，否則我會殺了你。”萊斯說。

他是一條龍，沒有龍會原諒觊觎自己物品的家夥。

“哇哦，龍神。”萊基誇張地張大嘴巴，“你要聽什麼？”

“你是誰？要做什麼？”

萊基偏過頭來，正面萊斯的臉，欣賞着這張臉上幹淨的憤怒。

他用一種萊斯及其熟悉的表情和語氣說道：“這種感覺，真是熟悉啊，再加上點雨，你的手穿過我的心髒。”

萊斯睜大了眼睛。他猛地拔出爪子，後退一步。

“想起來了嗎，優秀的研究員？”萊基說。

他的确是萊基。

那個噩夢一樣的，一切的開始。

瘋狂與金戈的災難。他還活着，而且用着他的臉。

“你！！”萊斯怒不可遏。

他又一次穿透了萊基的肩膀。

萊基說：“我并沒有撒謊。我是一個煉金術士。這具身體是煉金術的傑作。而我去拿回我以前的身體和力量，這本身沒錯吧？”

“那你為什麼要毀掉森林，為什麼給弗洛拉做靈魂塑形？”

“你看結果不就知道了？看不下去我的同胞們苦苦做無用掙紮，幫她們解脫咯！就像我一樣。”萊基說。

萊斯咬牙切齒：“像你一樣殺死整個種族？”

萊基咧開嘴巴，露出一個真摯的笑容：“我很善良，我沒讓她們動手，我會為她們開路。”

萊斯抓着萊基肩膀裡的血肉，生生轉了個圈。

萊基呲牙咧嘴，他說：“長進了啊，學會折磨人了。”随後他的嘴裡被一塊血肉堵住。

萊斯掏出了那塊肉，堵住了這張引人生恨的嘴。

他說：“你在創世之初見過我，那時你就知道我會去那裡，所以你把我帶去了。你的計劃是什麼？”

萊基咽下那塊肉。他說：“太無趣了，太沒勁了。小娃娃，這隻是你的第一個輪回吧，你沒見過末日。我們都見過，很多次了，用成千上萬來形容都太渺小。按照道理來說，我們都瘋了。”

他呼出一口帶着血肉的熱氣：“這具身體是熱的。真不錯。”

“想象一下吧，小娃娃。無以計數的嘗試和失敗。我們經曆了迷惑、認清自己可悲的真相以及無謂的努力和嘗試。但是悲傷的是，我們仍沒學會放棄，我們仍然沒有麻木。你管那個時代叫創世之初，對我們來說，和你們過的每一天沒什麼兩樣。”

“以一無所有的新生為晨，以萬物的毀滅為昏。我們在每一個晨昏裡都做了十足的努力，因為我們想和這個世界一起活下來。”

萊斯沒有說話。

“不過現實是你死我活的。我們沒有選擇。”萊基說，“于是我放棄了。她們都很不理解，但是我放棄了。放棄神位、放棄種族、放棄生存。”

然後萊斯發現萊基睜大了眼睛，他似乎想讓那兩個眼珠從眼眶裡掉出來。

“我讓你殺死我，這的确隻是我的一時興起，完全出于自我意識的決定，沒有計劃。你的手穿透我心髒的那一刻真是美極了，我稱它為至高無上的愉悅！可在那之後，我發現我又活了過來。我有了一具新的身體，沒有神位也沒有力量。當我興高采烈，以為自己擺脫了災難的宿命，為自己的放棄而高歌的時候，我發現我還保留着本能，一種我十分熟悉的、陪伴我億萬個晨昏的本能。”

“瘋狂與金戈的災難。”萊斯說。

“我有着制造瘋狂的本能，我原本的神明力量在呼喚我。我甚至知道它在你的實驗室裡，變成了一塊石頭。”

“于是你又放棄了，順應本能拿回了它。”萊斯說。

萊基說：“放棄是件好事。今天失敗了，不如讓我們快一點到明天，明天不行還有另一天，總有一天我會學會解脫。”

萊斯嗤笑一聲，說：“你瘋了。”

萊基也嗤笑：“是啊。”

“我們都是瘋子。每一個創世之初的神明都是，你也會是。”

“沒有人能在無盡的黑夜裡不陷入瘋狂。執着于無用的掙紮本身就是瘋狂。”

萊斯說：“你也一樣，執着于尋找解脫，隻不過你更自私，不配成為神明，也不配做為災難。”

“你什麼都不是。”萊斯對萊基說。

他們有着一樣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