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西法爾和拉法不溫不火，慢悠悠地置辦起了第二場茶會，就像剛剛談話前的那場一樣，完整又有秩序，唯一不同的是賓客缺乏耐心。

希達的性子實在不是能夠懷揣着一大堆關鍵問題然後靜悄悄喝茶的類型。她看着面前這兩個仔細品味然後笑眯眯交談口感的女人，萌生了想把茶杯倒扣到她們頭上的沖動。

好在，她忍住了。她隻是盡可能禮貌地詢問道：“女士們，請問你們是在捉弄我嗎？還是這個問題過于冒犯，不是我應當知道的？”

“我隻是需要潤一下喉，剛剛講了太久，會口幹的。”雅西法爾說。

“我也建議你先喝一點，你需要消化一下剛剛的信息，平靜一點。”拉法也這樣說。

希達終于坐不住：“可我平靜不了！拉法，你還在那裡，萊斯也在，我的身體也在，更重要的是，我的家鄉聖瑟爾還在混亂中！雅西法爾女士，我應你的要求、按照你的安排，離開我的家鄉和家人，我很感激你。你把我帶到了過去，這為我掙得了寶貴的時間，探索的時間，這減少了我的心理負擔，也知道這是一場至關重要的安排，關系到可能不止聖瑟爾本身。可我、可我旅行到現在，仍不知道你們一路召喚我來的目的！”她的情緒終于決堤。

一個背井離鄉的堅強少女，終于露出了她該有的模樣，在旅伴面前不能暴露的，那雙藍綠色眼眸裡一直盛着的脆弱。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古古、不知道奧希、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不知道自己的旅伴們都有着什麼樣的目的，即使我察覺到他們的目的似乎對我來說天翻地覆，我一路求知，但我可以什麼都不知道，我接受我的無知，但我不能背棄我最初的目的，我不能背棄我的家鄉！”希達的眼淚和聲音一起湧出來。

“現在你們千方百計把我引到這裡，就為了讓我和你們一起品嘗這個我原本可以在家裡和我的母親、姐姐一起品嘗的玫瑰花茶？”她氣得發抖。

雅西法爾放下茶杯，碟子與杯底碰撞發出“叮”的一聲。

“說完了？”她溫聲問道。

希達大口喘着氣。拉法走到了她的身後，輕輕為她拍着背。

“你早該這樣了，希達，哭一會吧。一切都會沒事的。”拉法攬過希達的臉，将她環抱在懷裡，“一切都會沒事的。”

“這裡沒有時間這個東西，你可以盡情哭泣，什麼都不會發生。不會拖延行程，也不會影響你的旅伴，更不會影響你的家鄉。”雅西法爾說。

希達需要情緒的釋放，她太聰明，一路上不論她想不想，她都知道了一些事情，也知道了她不得不擁有的巨大權重。命運将一塊巨石放到她的肩膀上，不論現在的她是否願意。她憋了太久了，而這不是她能承受的。雅西法爾作為一個過來人也好，以為溫柔的女神也好，擁有這樣的感知力。至少在這裡，她是要為希達創造一次哭泣的機會的。

這很重要，不論是作為單純的情緒關懷，還是……之後計劃的一環。

哭泣之後，就不能再哭了。

即使這很殘酷，但神明不會哭泣，神明隻會想辦法。

希達的情緒像是暴風雨，來的猛烈，去的也猛烈。

情緒離開後，她的理智再度回籠，雖然臉上還是抽抽嗒嗒地糊着眼淚和鼻涕，但眼神已經清明。

“我好了，雅西法爾女士。我想要一張手帕。”希達說。

“好的。”雅西法爾在空中伸出手，一張手帕憑空出現在了她的手裡。

“故事繼續。”雅西法爾說着，“你問了兩個問題，一個關于萊斯，一個關于神明。關于這兩個問題，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你一定會知道答案，你的努力不會成為無用功，不過不是通過我的嘴巴。”

“也不是我的嘴巴，而是你的經驗，希達。”拉法說道。

“我的經驗？”希達重複道。

“是的，也許你已經很明了，你最終會成為一個神明，肩負起巨大的命運。而你的命運看起來像是被我們這些編纂者，還有這些創世之初就存在的老家夥們處心積慮架上高台。可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不是這樣的。”雅西法爾說。

希達思考了下，她說：“這邏輯不通。如果四位災難可以操縱一個人的命運，他們就不會這樣大費周章，雅西法爾，你的出現是一個超乎他們意料的意外，這完全出于你的個人選擇。”

雅西法爾沉默着點頭，示意希達繼續說，把自己的思考表達出來。

“所以按照這樣的邏輯推演，是否可以說明，我之所以在這裡，之所以在聖瑟爾的混亂中踏上旅途，經曆這些，成為神明，都是我的自我選擇。也許隻是我現在并不知道，我還沒有旅行到那個時間點。”希達說道，她表情不動，嘴巴似乎隻是腦子運轉的表達器。等她回神，她發現對面傳來了緩慢又輕快的掌聲。

“精彩的推演，我很開心。”雅西法爾說，“我不會說這個推論正确與否，但我一定會說堅定不移地按照你的腳步走下去吧，隻要你在走，你就走在正确的路上。”

希達站起了身子，她獲得了想要的答案：“領我去下一個地方吧，或者做下一件事。我沒猜錯的話大概是成神的儀式，對吧？”

“是的。”拉法說，“每一位成為神明的家夥都需要有真知的覺悟和高維的視角。現在你獲得了一定的覺悟，接下來需要視角。”她在桌子上擺了兩盤糕點。

“選一盤你喜歡的。它會指引你到達你應當去的那個視角，也許是穿越時間，也許是參與湮滅，又或者是參與新生，誰知道呢，反正你需要做一件神明該做的事情。也許是針對某一個時代，成為某一個時代的神之推手，也許隻是為了某一個人，成為某一個人的神明。命運或者你自己都會給你安排好，你會知道你想知道的和你該知道的。”拉法說。她一直堅持要親自主持希達的儀式，為了這件事她與雅西法爾反複提過很多次，因為她最熟知希達喜歡什麼口味的小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