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需要我動手了?它自己燒起來了。”希達說道。很明顯,這些火焰一定燒不毀森林,也燒不死她,不然古古也不會大費周章引她到這裡。按照古古的說法這裡是靈魂的森林,大概這些火焰也好災難也好,應該是類似記憶或者投影之類的東西。
“不,這隻是我的記憶。在那個現在已經不存在的時空中真實發生的一次災難覆滅。”古古陳述道。它眼神悠遠,望着滾滾濃煙。
這幅場景它已經看了很多遍,每個午夜、每個清晨、每個晌午。它看着逃得掉的和逃不掉的子民,哀嚎在它的耳邊響起,日日夜夜。
從痛苦到麻木,它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神明,高高在上,這些聲音在他耳邊溜走,留下了執着的悲憫。
“走吧,我帶你看看森林的末路。”古古起身,走到了前方,“這能幫助你做出正确的決定。”
萊斯被新生的古古帶領着,來到了一片湖泊。
“姐姐說這是好戲開場的地方,它告訴我一定要在白天帶你來這裡。你需要在這裡見證一切。”新生的古古這樣說。
“這是哪裡?”萊斯聳了聳肩。他的雙手被古古反綁在了背後,總是有些不舒服。就像夜晚古古說的,新生的古古對龍有些誤解,它似乎認為在姐姐嘴裡龍的終結一切是森林的災難,不過古古也沒給它解釋就是了。結果就是白天到來的時候萊斯被這位新生的古古萬般不情願地五花大綁送來了這片湖泊,伴随着一路的唾罵。
“要是真的是你終結一切就好了。”萊斯聽到新生的古古癟着嘴咕哝着。
也許這位被保護的很好的古古并沒有那麼天真和無知。萊斯仰起頭,看向遠處的樹林想着。他知道古古對他别有用心,而他必須回應這份特殊的安排,但不清楚同行的希達和拉法現在怎麼樣。如果她們在一起那他不需要擔心,拉法會保護好一切,她們會繼續前進去往精靈國度。
“嘿,你應該看看湖底,惡火的龍。”古古的聲音傳來,打斷了萊斯的胡思亂想。
“姐姐說讓你一直在這裡看好。這是它給你的,必須的禮物。”古古介紹着,像是在念被安排好的台詞一樣不耐煩,“這片湖裡也有一個森林,是姐姐的森林,已經毀滅了。”
“被惡火燒毀了。”古古說。它的聲音很小很小,小得它不想承認。
“很抱歉之前對你表現出敵意,我演了很久的,因為我要騙過姐姐。姐姐有計劃,我很清楚我不應該告訴你。”
“可我思來想去,思來想去,我必須得告訴你。我不能讓姐姐再犯錯了。”古古的語速快起來,它真切地望向萊斯碧綠的眼睛,好像他的眼睛裡有什麼磁石,可以吸引信任和托付。
“姐姐已經燒毀了它的森林,它不可以再犯錯。”
“它要做什麼?”萊斯問道。
“我知道的,姐姐是用我身體的時候我會知道它在想什麼。它看過了很多很多的未來,然後想出了一條拯救森林的辦法。”
“把時間倒流到毀滅之前,創造新的神明,自己回歸災難本質,然後與希達同歸于盡。”
“惡火的龍,這裡是姐姐的靈魂森林,它已經不存在了,但是希達在這裡。”古古悲傷地看向萊斯,這句話代表了一個事實。一個萊斯清楚、它也清楚、原本的古古也清楚,隻有希達不清楚的事實。
不存在于世的森林、不存在時空的森林、時間之外的森林。
就像萊斯之前說過的,僭越時間的後果是嚴重的。
這一點他親身體會。從時間之外回來的萊斯獲得了永恒的生命,也帶來了極端的變化,龍神缺位,龍族崩毀,而他本身,成為了不屬于世界的怪物,自居神明,統領着已經不在的種族。
這片湖泊便是這樣的一個處于時間之外的地方。萊斯可以自由來去,拉法可以,古古也可以。
仍在世界上存活的生命希達不可以。
可她已經在裡面了。
“它瘋了,這和希達沒有關系。”萊斯掙開了綁住手的枷鎖,他不能再陪這個家夥玩下去了。
古古卻搖頭:“有關系的,這很重要。”
它接過萊斯手裡拆下來的拆下來的樹藤,說:“但我認為它做錯了,所以我要反抗姐姐一次。姐姐本來打算讓你乖乖被綁在這裡觀看它在裡面上演的一切。别這麼看我,這裡是森林,如果我真的想綁住你的話你是無法逃脫的。”
“但是我選擇帶你到這裡,告訴你事實,然後給你自由。”
“我隻能做到這了。”古古失落地說。它知道姐姐所作所為的動機,知道它的痛苦、慈愛與過錯。它們都是森林之神,它隻能背信棄義到這裡了。也許是因為它沒去過時間之外,沒感到過無數可能之後還是毀滅末路的悲哀,它仍然對變數的未來具有美好幻想。
也許拯救世界并不需要萊斯呢?也許災難并不會接踵發生呢?也許原始災難們都把自己管理的很好,并不需要萊斯去打補丁呢?
也許在這無數的可能之後,并不需要一個無辜女孩去獻祭呢?這太過分了,沒有道理且強詞奪理。古古想着。它覺得萊斯說的沒錯,這與希達無關,與她一點關系都沒有,她隻是路過了這裡。
不管怎樣的冠冕堂皇,也不管自诩怎樣的正義,擅自去安排一個女孩的命運都稱不上正确。
古古為此感到憤怒,它想希達一定也是這樣。
可那是它的姐姐呀,它的母親。古古又想到。
所以它這樣做了,它看着萊斯跳下湖泊的身影,它想:這是我能做到的全部了。
捆綁的樹藤散落在古古腳下,隐沒在了陰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