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古繼續講述。
故事進行到烈火吞噬了一切,古古将希望寄托于新的古古,而自己回歸災難的本質。
但這之後呢?
森林蕩然無存,火舌隻會繼續蔓延。新的古古隻是一個小生命,不可能在絕望的荒蕪中創造新生。
于是古古提出了一個自私的想法。
它沒有了形體,回歸本質也就代表着它不再是這世界上的生靈,它的意識無窮無盡連接到神殿之上,跨越時間與空間的限制。
在時間的海洋中它看到了三個人。
兩個熟面孔和一個生面孔。
他們會踏入森林的餘燼中。一個人懷揣勇武,帶着新生的力量,她步步生花回歸故土。一個人心懷罪責,走在焦炭的土地上,停留于此,為森林哀悼。這是古古的兩位故友的結局。
剩下的那一位,是一個脆弱的人類。她擁有智慧機敏的頭腦,無畏的靈魂與生命力,還有脆弱的身體。她無法面對苛刻的環境,她會死在這裡。
而這三個人是森林漫長的長河中最後存在的三個生靈。然後火舌會繼續蔓延,一切迎來毀滅。這是它注定給世界帶來的災難。
生命則代表着變數,因為他們擁有自由意志,他們會行動。
這是古古唯一的機會。
“于是我調整了你們的入口。修改了魔法陣的時間坐标,讓你們來到了災難發生之前。”古古坦言。
“你知道這會産生多大的變動嗎?”萊斯語氣激動起來,他産生了愠怒。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僭越時間的後果。世界上的生靈是這樣,創始之初就存在的災難也是這樣。
“僭越的後果不可估量。天地倒轉,是非重建,聖君變成囚徒,它會把順遂發展的世界變成一張被揉皺的紙團。”萊斯說道。
“你見過是嗎?是萊基?”古古沉靜地問。
萊斯閉緊了嘴,他覺得自己說多了。
古古沒在意,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我知道,變動已經産生了。我在世界上沒有了存在的位置,隻是災難本身。”
“記得我的隻有古古,還有你。它給我編造了身份,讓我成為了它的姐姐。”古古,哦不,是烈火與灰燼的災難這樣說道,它用古古的手貼緊了胸口,好像這樣就能撫摸到它的真心。
“我很感激它,讓我能夠在夜晚貪圖一會森林的溫暖。可這也到頭了。”它張開眼睛。
萊斯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過一會又睜開,直視着古古。這張臉剛才是那樣的猙獰、幼稚、憤恨、又可憐。現在是這樣的甯靜、平和、又悲傷。
“我要怎麼做?”萊斯開口。他現在感到很悲憫也很無助。他的肩膀承擔了超出自己所能的重擔,沒有引導者,沒有先例,他是第一個走在這條路上的人。他感到迷茫,不知對錯,又充滿自責。好像每個神明都想在時間裡插一腳,都想用自己無上的神力做點什麼,好像這樣自己就無愧于神明的身份,又好像這樣就是正确的職責。沒人能評判這個。
可這是不正确的,萊斯想着。
又或者說最初的計劃就是不正确的,他們一直一葉障目地走在不正确的路上。
烈火與灰燼的災難,沉默與消亡的災難,草木與生機的災難,瘋狂與金戈的災難。他們最開始真的存在嗎?是不是因為他們自作主張的計劃,自顧自的憐憫之心和慈愛之心才導緻了他們災難的本質,才引領了災難的發生呢?這些自顧自阻止滅世的家夥的這些行為是否就是滅世本身呢?
萊斯不敢再細想。
萊斯想起在遙遠的過去由于他自己無畏求知帶來的時間僭越而見到的四個人,或者說四個災難,他們在不同種族的殼子裡,懷揣希望和大愛。他們那樣善良和熱情,和災難的本質格格不入。
萊斯搖搖頭,把想法甩出去。
他已經不能思考,也不想再思考了。他的思考催生研究,研究催生僭越,僭越催生毀滅。他不想再回想起龍族的覆滅。從那天起他的腦子裡隻剩下一句話。
那是他在時間縫隙中迷茫無助的時候,耳邊傳來的一句話。
好像是說給他聽的。
那是對他無望人生的安排,也是引領他前進的,吊在驢面前的那根蘿蔔。
古古笑了起來,它說:“在這裡等一等吧。我隻是想和老朋友叙叙舊而已。”話音落下,古古離開座椅,随之而來的是滿布的藤條,鎖起了座椅上的龍。
“新生的古古會将你帶領到應在的位置上去。”
很抱歉。
在夜色中的古古這樣想。夜色要褪去了,它也該去自己的舞台之上,這是一場關鍵的戲碼,演員即将就位,它不能缺席。
它在神殿之上,時間之外看到了很多東西。其中包括無數世界線的可能性。它認得這個走在萊斯和拉法身邊的女孩。紅色頭發、兩條粗麻花辮,出生于聖瑟爾的文爾利特家族……
它知道希達的一切。過去、現在、未來,這個女孩應該成就非凡,她的靈魂無可估量。
不過很遺憾,在每一種可能之中,這個女孩總是會像她的父親一樣,悄無聲息地死在旅途之中。她的旅伴,或者伴侶,在各種可能性中以不同姿态站在她身邊的萊斯,總會被裹在無盡的悲傷裡,裹足不前,至此停滞然後消亡。
它們留下的鎖崩毀,最後災難就會接連爆發,它和它的三個兄弟姐妹就像最原本的命運所安排的那樣,終結掉這個世界。
它不會放任這樣的事情發生。
在無數個日夜之後,它想到了一個辦法。
希達注定死亡,而萊斯不可以駐足不前,他需要一個目标,一個強而有力的支撐,使他能夠在無盡的絕望泥濘中支撐起自己的身軀。
仇恨,往往是最好的選擇。
然後太陽升起來了,夜晚宣告結束。烈火與灰燼的災難退出了有形體的舞台,剛剛接管身體主動權的古古懵懂地揉揉眼睛。
它要完成姐姐的安排。
遙遠的道路了前方跑來了一個菌靈,頂着傘蓋,跑幾步停幾步。
跟在它後面的是一個穿着絨布裙的紅頭發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