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隊長怒吼道:“你别以為我們這些老家夥都死光了,不記得你幾十年前啥樣!你天天喝酒,跟人打牌,賺幾個錢都花在這上頭,喝多了馬尿就打長明他親娘!你活活把她打死了!”
一直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聞老頭抖着手,瞪大眼睛,終于露出了失控的憤怒。
“你胡說!你閉嘴!”
兩個人對着互相吵嚷,聲音尖利,幾乎要聽不清楚。
聞老頭尖叫着甩開押着他的人,要去打老隊長,老隊長天天在地裡幹農活,力氣比他大得多,一拳錘到他臉上,繼續罵:“你真是個喪良心的啊,幾十年前是個爛胚,現在到老了更爛!你打死長明他娘,又要打長明,要不是老聞去紅水公社撞見,長明都要被你打死了!”
聞老頭嘶吼着掙紮,“是他要打老子!是他要打老子!”
“他打你怎麼了?你被槍斃了都是活該的!”老隊長眼睛紅得滴血,沒有血,眼淚淌下來,“要不是老聞心眼好,說把長明過繼給自己,以後和你沒關系了,你真要打死他!”
聞老頭不說别的,隻一味叫着“我沒過繼我沒過繼!”
有沒有的,其實周圍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聞老頭在家屬院很低調,還算和善,偶爾誰家弄到木頭,還會幫人打個闆凳桌子什麼的,大家夥兒瞠目結舌,不敢相信他居然幹過這種事。
嶽秘書一直注意着聞慈,怕她受刺激。
他見她神色發怔,有些哀痛,恐怕是第一次聽說這事,于是主動對她道:“哪怕沒有過繼的契書,當年的事情也不是沒有證人。他們當年過繼的事鬧得不小,知情人很多。。”
聞老頭置若罔聞,口裡從“我沒過繼”變成了“我沒真辦過繼。”
聞慈喉嚨發痛,她輕吸了一口氣,才能出聲。
“你以為自己把東西藏得很好嗎?”
聞老頭和老隊長糾纏的腿腳猛地僵住了,被他狠狠打了一拳壓在地上,也忘了還手,看向聞慈,眼裡是不敢置信的懷疑、驚慌,“你——!”
“你一直留着這些東西,是什麼想法呢?”聞慈彎下腰,和聞老頭對視着。
“我想起來了,全部,不止我是聞長明女兒的事情,還有五年前那個晚上,我一睜眼,發現你和聞大安正在爺爺家裡翻找——錢票、契書,你甚至還拿走了一張父親的照片。”
“你看這張照片的時候,是覺得慚愧,恐懼,還是得意?”
聞老頭嘴唇不停地顫抖,渾濁的眼露出驚恐,“你,你怎麼找到的?”
聞慈不想聽他講話,她每一個字都咬得清晰,繼續道:“你和聞大安一家搶了錢,來城裡買了工作,搖身一變成了城裡人,每天打我、罵我的時候,很高興吧?”
她甚至笑了起來,梨渦明顯,但眼裡像紮滿了刺人的荊棘,憤怒得出于身體本能。
“那個讓你們嫉妒的兒子、哥哥,命沒了,唯一的女兒也被你們毀掉了。”
嶽秘書離她很近,察覺到了她情緒的不正常。
這個小姑娘很聰明是真的,但畢竟遇到這種事,情緒不穩也很正常,他彎下腰來,輕輕拍了下聞慈的肩,語氣溫和而安慰,“你找到了他藏的契書嗎?”
聞慈深吸一口氣,點頭站了起來。
她手裡一直抓着個綠色挎包,癟癟的,看着沒裝什麼東西。
她把手搭在挎包上,卻沒急着打開,而是踮着腳看了看周圍,周圍正看熱鬧的人也下意識跟着扭頭,這一看,就看到了正小跑着急急趕來的幾個人。
皮鞋廠的新廠長走在最前面,大步流星,然後是張副廠長、聞大安和陳金花。
廠長一眼就看到了嶽秘書,和其他純粹看熱鬧的人不同,他前陣子和市委開會,正好見過這位……他的冷汗一下子掉了下來,急忙上前握手,“嶽同志。”
對這個看着才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他的态度甚至有些恭敬。
嶽秘書和他短暫地握了下手,就沉聲問:“聞大安是哪位?”
聞大安忙不疊上前一步,弓了弓腰,伸出手來,“我,是我。”
嶽秘書沒伸手,隻道:“你五年前夥同聞強,深夜闖入紅水公社小溝大隊聞和之家,偷盜其兒子兒媳烈士撫恤金一千元及聞和所有積蓄,間接緻其死亡。并且,你們拐賣烈士遺屬聞慈,隐瞞其身份,多年間對她虐待、欺淩。聞大安,你可認罪?”
聞大安吓了一跳,這時候,他的目光終于看到了被壓在地上的聞老頭。
事情敗露了?
敗露了多少?
聞大安心裡慌得要命,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還沒開口,陳金花已經跳了出來。
她尖叫道:“你這個同志怎麼說話的!我們怎麼就是拐賣了?聞慈本來就是我侄女,她沒了爹,我們養她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