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慈死死繃住喉嚨,才讓自己沒吐出來。
她幾乎要忍不住了,“聞強,你真當你是我爺爺嗎?你這種人,怪不得——”她想說怪不得聞長明從來不提起他,他這樣的小人,根本不配當父親、爺爺。
他和聞大安、聞小聰他們一樣,一家子都是吸人血饅頭的水蛭。
聞老頭沒領會她未說完的話,輕慢地吐出一口煙,剛要開口,就聽到樓下傳來吵鬧聲。
“你們是做什麼的?來我們家屬院幹嘛!”
還沒到把真相徹底揭發的時候,聞慈咬着牙吞回剩下的話,走到窗邊往下看,外面浩浩蕩蕩走來七八個人,幾個穿襯衫的,幾個穿軍裝的,中間走着個一看就是農民的老人。
他們走得很快,正好和知青辦的人撞上了。
聞慈心髒猛地跳了一下。
她面露遲疑、欣喜,最後都變成了不确定的期待,一把抓住綠挎包,往樓下跑去。
孫大娘和小志不知道怎麼了,趕緊跟着聞慈下去,聞老頭看他們都跑下去了,疑惑地走到窗邊,看到那些人裡穿軍裝的,臉色烏青,手抖得幾乎要拿不住煙鬥。
不會吧?
不會的、不會的,都這麼多年了……他安慰着自己,跌跌撞撞地下樓去。
聞慈跑到樓下,和這些人打了照面。
她匆匆把這些人掃了一遍,目光便落在中間那位像農民的老人身上,有些面熟,她皺着眉想了半天,還沒想起來,那老人就突然沖了過來。
“是小慈!是小慈啊!我不會認錯的!”
老人一把抓住聞慈的手,回頭激動地喊:“這孩子瘦了,但長得還是那樣,肯定是小慈!”
聞慈近距離看着他的臉,個子不高,皮膚黝黑,眼角臉上都是褶皺,左邊眉毛尾有顆不大的黑痣……她遲疑着開口,“隊長爺爺?”
老隊長“哎”了一聲,眼裡湧現出淚花。
“你們聽,你們聽啊,她還記得我呢!”
跟老人一起來的白襯衫和軍裝們對視一眼,神情愈發嚴肅了。
“小聞,這是怎麼回事啊?”廠長媽看着這些一看就有來頭的人,心裡有些打怵。
聞慈心情激動,她努力克制住,對她道:“有一些陳年舊事要解決,大娘,你能找人把聞大安和陳金花叫回家嗎?最好把廠長也請過來。”
她連大伯大伯母也不叫了。
廠長媽有些慌,這看着像是大事兒啊。
她急匆匆地去鞋廠廠區找人,她走了,底下的空地裡卻還是人,聞慈、聞老頭、孫大娘小志、這些突然到訪的外來者……還有聽到動靜從窗戶裡探出頭的鄰居們。
知青辦還沒離開,聞慈直接叫住了他們,“三位同志,請留步。”
“如果你們不忙的話,可以留一位同志在這裡,”聞慈說完,朝為首的白襯衫客氣地笑笑,解釋道:“他們是知青辦的,這次來,是來通知我三天後下鄉的。”
她咬重了“三天後”這幾個字,明顯意有所指。
知青辦那個女同志連忙道:“不是。這名單是學校那邊審批出來新一屆的畢業生,有誰還沒找到工作的,具體名字也是工廠審核過的,我們知青辦就是單純辦事兒!”
“下鄉?”白襯衫眉頭微皺,“為什麼是她下鄉?”
他語氣微微質問,帶着點領導們講話時常見的氣勢,女同志簡直要流汗了,她嘴唇動了動,笑得比哭還難看,“我們知青辦拿到的名單,上頭就寫着這戶人家的聞慈。”
白襯衫也就是□□的嶽秘書,他臉色難看,已經猜到了原因。
昨天一天,他已經攜各方查清了聞家的事,不管是紅山公社的聞大安一家,還是紅水公社的聞和,其實很好找,兩位烈士名字清楚、軍銜也清楚,很輕易就查了出來。
不查不知道,一查,他們簡直啞口無言。
聞長明和白甯犧牲後,烈屬安置處上過門,送了撫恤金,也安撫了老人家聞和,結果沒過三天,聞家晚上就遭了賊,等隊裡發現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當時十一歲的聞慈失蹤,随之消失的,還有一千元撫恤金和聞和的所有積蓄。
聞和本就因兩人犧牲大病一場,出了這事後,氣急攻心,當場人就沒了。
聞和所在小溝隊的老隊長報了案,但因為下了雨,痕迹被洗刷幹淨,公安也沒查出來。
後來,這事就以拐賣案和偷盜案不了了之。
誰能想到,聞慈是被自己血緣上的親人偷走的,而且失了憶,他們把聞慈關在家裡,不讓出門,一直等到風頭過了,聞大安直接在市裡鞋廠買了工作,舉家悄悄搬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