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聞慈的家人?她就在308病房。”
聞慈正在看小志帶過來的小人書,小胖子昨天調皮掉進了水,差點出事,昨晚被他爸打了一頓,差點就要被關在家裡,但他纏人得不行,一大早就說要來找聞慈。
磨蹭到中午,吃完午飯還是跑了過來,還帶來了一本小人書。
這本講的是革命兒女故事,聞慈看了幾頁,開始不受控制地走神。
情節乏善可陳,畫工說不上多精湛,但精确鮮明,很符合人物形象,問題就是太臉譜化了,正面角色和反面角色一眼就能看出來,前者高大光明,後者猥瑣矮小,直白得一目了然。
哪怕是聞慈這種最沒天賦的三流美術生,都覺得畫得很沒意思。
但小志看得很投入,他分明還沒上學,這本小人書上的句子卻能倒背如流。
聞慈不太了解這時期華夏美術事業的發展,但也知道,這十年是百廢待興的時候。
連這巴掌大的一本小人書,也受到了一些局限。
聞慈聽着小志熱情的講解,時不時配合地點頭,更讓小志心滿意足,翻過一頁,他剛要講新一頁發生的故事,就聽到外面傳來了幾道急促的腳步聲。
孫大娘正站在門口和隔壁病人聊天,聽到了護士帶人過來的話,擡起頭來。
從走廊那頭過來的是一男一女,看着将近四十的樣子,男的穿了一身藍色工裝,濃眉大眼,五官其實挺端正,但眼神閃爍,總感覺裡面藏着點什麼似的。
他旁邊的女人個子不高,尖下巴,薄嘴唇,臉上的肉薄薄一層,貼在顴骨上。
也許是孫大娘先入為主的偏見,看着這夫妻倆,總覺得有種刻薄相。
她站直了身子,瞅着兩個人走到面前,擡頭看了看病房門口的貼的牌子,又看看自己,她才歪了歪嘴,主動開口:“你們就是小聞的大伯大伯母?”
聞大安先開了口,他臉上帶笑,配他的長相,其實看着還挺正氣的。
他态度禮貌:“是的,同志是?”
陳金花不耐煩聽他們說話,探頭往病房裡一看,看到一日沒見的聞慈坐在病床邊上,擡頭看見她了,就跟沒見到她似的,也不問好。
陳金花推開孫大娘,直接邁了進去,态度明晃晃,生怕惹不到孫大娘生氣似的。
孫大娘都愣住了,這啥人啊?
聞大安面露尴尬,連忙道:“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我媳婦就這個脾氣,急,”說着,他也繞過孫大娘進了病房,對聞慈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
“小慈,我們來接你啦。”
聞大安說完,看到床邊的小志,眼睛閃了閃,能養成這樣,說不準真是大領導家的孩子。
他微微彎腰,和善地笑着,“你就是小慈救上來的那個男孩吧?叫什麼名字啊?”
小志眨巴着眼,剛要回答,孫大娘就也走了過來,把小志攬進自己懷裡,笑得看不出什麼,“你們來得真快啊,剛接到信兒就來啦?”
這話聽着是誇獎,于是聞大安笑容也大了些,“我們着急呢,趕緊來看看小慈咋樣了。”
要是孫大娘沒看到聞慈身上的那些傷,她恐怕都要信了。
但她心裡有了數,對眼前這個會裝的男人格外看不上,隻敷衍地笑了一聲,就看向聞慈,“小聞,你看看咋辦?要是大娘說,你還是先來大娘家住幾天養養身子吧。”
聞慈知道孫大娘是怕她回家受欺負,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我還是今天就回家吧,家裡還有事兒等着我呢。”
聞大安和陳金花以為她說的“有事兒”是家務活,的确,昨天聞慈沒回來,家裡地也沒掃、衣服也沒洗,就連今早吃完的碗筷還沒收拾呢。
但孫大娘知道,聞慈說的有事兒,是要找一個什麼東西。
聞慈站起來,陳金花頓時注意到她身上穿的衣裳,有些眼熱。
十成新的真軍裝,扣子底是銅的,一看就是貨真價實,不是外面仿制的軍便服,小聰小蘭雖然也有軍便服,但那是兩年前買的,現在又小又舊,哪比得上這身?
她心裡想着,等回家就讓這死丫頭脫下來,給小聰穿有點小,小蘭倒是勉強能穿上。
孫大娘活了這麼多年,哪看不出陳金花臉上的想法。
她心裡呸了一聲,口上道:“要大娘說還是去我家裡好,大娘能給你好好養養,你看看你這瘦的,可憐見兒,往前十年也沒這樣的。這樣,大娘過幾天就去皮鞋廠看你,行不?”
聞慈沒拒絕,笑着點頭,“那我等着孫大娘。”
小志跳起來,插嘴,“我也要去!”
孫大娘笑着搓了把孫子腦袋,“那你這幾天多學幾個字,到時候帶新的小人書去,給你小聞姐姐念,成不?”
小志猛猛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