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痛。
鞭鞭入血肉,近乎入骨般撕扯着皮肉,冷汗直流,将墨黑的碎發黏膩在額頭與側臉,痛得緊。
一滴冷汗順着喉結滑下,滴在地上。
……和那天的三十鞭子不一樣。
淩厲的鞭子,緩慢又用力,濺着的血灑在地上,可陸煜行卻還在笑。
他幾乎肯定——白禦卿,那日故意留情了。
他眸中滿是令人看不懂的翻滾情緒,口腔因為忍痛而咬牙滲出的血腥味彌漫,他卻抿着唇許久才堪堪壓下笑意。
陸煜行并不是蠢笨之人,也并不是吃飽了沒事幹,以下犯上之人。
他隻是想——試探一下,這位孤冷又倨傲的公子……而已。
少年罪奴的懲罰還未結束,此時院外又傳來沉穩的腳步與一聲略帶着興味和啞然的嗓音,“……十七卿?”
白禦卿擡眸看去。
一身玄色繡金玉袍的男子,墨色的大氅裹着如松竹挺拔的身影,玉冠束着發絲,冷冽的眸中是興味,意義不明掃了一眼跪在地上受罰的陸煜行。
“一大早,倒是好雅興。”
“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大駕光臨,為何不讓下人通報一……”
白禦卿的話音未落下,獨孤鶴便伸手扶起了他,淡聲道,“早說過了,你我之間不必這種虛禮——這是?”
他話鋒一轉,微微挑眉看向陸煜行。
“……犯了點小錯而已。”白禦卿輕聲開口,又用眼神示意下人停手。
“犯了點小錯?”獨孤鶴冷嗤一聲,眸色陰沉冷酷,“惹主子不開心的東西,那也不必留了,即可杖——”
他就知道!
白禦卿咬牙一瞬,猛然伸手捂住獨孤鶴的嘴,堵住了他剩下的話語,唇角瞬間勾起一抹淡色的笑意,“殿下渴了嗎?喝點茶水?”
龍傲天是世界之子,怎麼能簡簡單單杖斃?!
而且,現在說這些不過是招仇恨,讓獨孤鶴這個反派以後死得更慘……
獨孤鶴瞳孔緊縮,感受着唇上略帶着溫度的手心,似是一瞬的不可置信,拉開白禦卿的手。
哥們聽勸啊聽勸,我們是好兄弟讓你閉嘴還能害你嗎?!
“十七卿你——!”剛要炸毛呵止,一杯茶水又猛然被遞到面前。
他微微垂眸,纖長的睫毛宛若振翅的蝶,微顫,唇色淡薄,顯得格外恭順,嗓音輕柔,帶着一絲嬌哄。
“好殿下,您此次前來,定是想臣了吧,喝點茶水潤潤嗓子,莫要讓罪奴破壞了心情。”
那茶水是剛剛他抿了兩口的,此時還溫熱帶着清香。
……獨孤鶴他,應是不知道,這是二手茶吧。
白禦卿略微心虛瞥過了眸子。
但能堵上獨孤鶴嘴的茶,就是好茶。
許是他的嗓音柔和,獨孤鶴陰沉的表情緩和了些許,接過茶杯抿了一口,又冷冷刮了一眼跪在地上脊背繃直,手背繃着青筋,透着隐忍恨意的陸煜行。
“你倒是寶貝這個賤奴。”
隻冷聲了一句,卻也看着白禦卿的面子不爽熄了火。
“走罷,随孤進屋,下棋。”
他自然知道獨孤鶴此次前來不是單純為了下棋,定是反派屬性大爆發想找陸煜行不痛快而已。
幸好,堵住了獨孤鶴的嘴……應該沒有讓他拉太多龍傲天的仇恨吧?
白禦卿垂眸思索一瞬。
“走了,十七卿,發什麼呆?”
獨孤鶴瞥了白禦卿一眼,微微蹙眉問。
普天之下能用手堵住太子的嘴,止了太子的話語的——也隻有他一人了。
他喉頭發出一聲冷嗤,卻一絲也沒怪罪,隻是心情莫名愉悅了許多。
“……臣來了。”
白禦卿松了一口氣,轉身随着他而去,衣袂翻飛之下是清幽的沉水香,繡銀的流雲紋随着動作流動,漂亮清冷。
二人的身影走遠。
陸煜行的衣衫被血浸潤得濕透,他冷冷擡眸看着獨孤鶴的背影,碎發黏膩着濺起的血花,眉梢染烈血,濕潤腥氣,他卻面無表情。
仿佛被抽到半死的,并非他而已。
“走了!你也是好命,公子給你保下了一條賤命——”
那侍從不屑拉起陸煜行往外走。
陸煜行隻是任由着行刑侍從拉着他的後衣領拖動,血痕劃過地面,駭人血腥。
他伸出指尖拭去唇角的血珠,漠然看了一眼自己手心被捏碎,紮入血肉的玉佩。
又嗓音嘶啞呢喃着什麼。
“十七、卿?”
嗓音愈發壓抑低沉。
“……十、七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