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叫丫頭将東西抱來,與柳二奶奶和馬氏看。柳二奶奶見是許多料子,并些金銀佩戴之物,對馬氏說道:“這是你姐姐賀你的,你自家收着吧。”
馬氏說道:“這是何道理,自然該母親收着。”
柳二奶奶說道:“這些鮮豔料子我也用它不着,白放着可惜了。你正青春,此時不穿還等什麼時候兒。”說着也不等馬氏言語,叫來煙霞,将東西包好,另要小玉和青兒拿了,送到馬氏院中。
馬氏見柳二奶奶這等吩咐,也不再推辭。柳氏又拉着馬氏的手一同坐下,說家常話。柳二奶奶見她們要好,心裡也高興,一手撚佛珠一邊聽她們兩個說話。
馬氏雖是小戶女兒,頗知事體,又兼口齒伶俐,奉承的柳氏喜歡的了不得。那蕊兒看看已有四個月身孕,雖然已經搬在柳二奶奶後頭的小院子裡,早晚也要來柳二奶奶屋裡請安,今日因為柳氏回來,就多留了一會兒。此時立在旁邊,看柳氏和馬氏說話兒,一隻手輕輕扶着肚子。
柳氏笑對柳二奶奶道:“媽哪裡尋了這麼一個心甜的妹妹,配我那兄弟,可真是糟蹋了,不如我帶了去吧。”
一語說完,聽見外頭窗子下一個聲音帶笑說道:“姐姐要把誰帶走。”又聽見一陣靴子響,延舟走進來。
柳二奶奶見他穿着大衣裳,頭上戴着個帽子,說道:“這是從哪裡陪客回來的,連衣裳也不換。”
柳氏笑道:“這可是正經稀客,來了多少回,通沒有一次見上面,今日不知那陣兒風把你刮來了。”
一席話說得延舟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笑道:“我與姐姐陪不是了,前些日子着實的不像話,姐姐寬恕了我吧。”
柳二奶奶在旁笑道:“你與你姐姐跪下磕個頭,她就不計較了。”
延舟真個要跪下去,柳氏慌忙叫丫頭扶住,笑道:“一點子事,值當的這樣,我和你玩呢。”又對延舟說道:“你娶了媳婦了,以後凡事可要與你媳婦商量,再像從前那樣,我就先不依。”
延舟看了馬氏一眼,見她頭撇過一邊,像是不聽見的光景兒,笑道:“自然該這麼着。”說着,坐在下頭椅子上,拿小鉗子夾盤子裡的核桃吃。
蕊兒見了,上前就要接過鉗子,口中笑道:“我與大爺鉗,仔細夾着了手。”
柳二奶奶說道:“讓朵兒鉗吧,你如今不比往日,略坐一坐兒,還回後頭房裡吧。”
蕊兒滿臉通紅,應了一聲兒,勉強站了一會兒,往後頭院裡去了。
柳氏等蕊兒走了,笑對她弟弟說道:“你這話當真,隻怕又是哄我們的。”
這卻不是延舟敷衍的話,延舟從前一心牽挂銀寶,又不曾見過馬氏的面兒,隻聽人說馬氏也有幾分顔色,全然不放在心上。等新婚夜掀了蓋頭,先見一個濃妝豔抹的女子,姿容甚為嬌豔,有八九分人材,比起銀寶還要勝幾分,延舟一點笑從心裡直笑到嘴邊。第二日起來,延舟見馬氏不施脂粉,卻愈加動人,把什麼金寶銀寶一發忘到九霄雲外了。自此之後,新婚月餘,延舟隻與馬氏在後面居住,連二門也不出。柳二奶奶見兒子如此眷戀新人,心中也喜歡,隻盼望着馬氏能牽制住延舟,在家讀書,從此絕迹花叢。
延舟告饒道:“姐姐罵也罵得,打也打得,隻不要這樣用話割人,兄弟實在的當不得。”說着在椅子上又作了三四個揖。一屋子人見他這個樣子,都撐不住笑起來,馬氏扭過頭拿帕子掩着嘴笑。
柳二奶奶見延舟被奚落的狠了,笑道:“你隻不要口不對心,我就念佛了。以後在家念書,一應事情都是你媳婦照應,要再說什麼二話,我就不依了。”
延舟笑道:“自然,自然。”
延舟在裡頭鬼混了一陣子,出來才走到自己院子,見六兒在他院門口張望。延舟走過去,從後面用扇柄在六兒腦袋上敲了一下,六兒吃了一驚,回頭見是延舟,笑道:“爺從哪裡來的,我竟沒看見,還以為爺在卧房裡讀書。”
延舟笑道:“好奴才,連你也奚落起我來了,你在這裡鬼鬼祟祟的望什麼。”
六兒悄聲笑道:“前門兒黃家的,幾次三番的來尋大爺,白尋不着,幾次的央我和大爺說,銀姑娘想大爺想得了不得,看看要起不來床了,每日家隻是盼着大爺。這些日子兒,連客人也不見了,被她娘嚷罵了一場,賭氣連飯也不吃了。大爺若再不去,恐怕難見她一面了。這裡還有一封字,是銀姑娘給大爺的。”說着,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
延舟接過來,見裡頭一張銀紅紙,疊成個方勝兒的樣子,馨香撲鼻。延舟将信紙展開,看了一回,笑了一笑,又将信并信封疊好收回袖子裡。笑道:“我知道了,這幾日實在抽不出功夫,得閑兒了我去看她。”又低聲對六兒說道:“這事兒要走漏了一個字兒讓大奶奶知道,我隻和你說話。”說着搖着扇子,一徑裡往院子裡去了。
六兒得了這句話,走到門外頭與王八回話。王八正立在柳家後門對面的一間茶館下面,等得心焦,這時候兒見六兒出來,慌忙迎上去,兩人走到僻靜角落說話。
六兒見了他說道:“已把話帶到了,說等得了空去瞧你女兒,且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