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舟悄悄上前,伸手摩挲那手臂,又順着胳膊探到被窩裡,不知道捏在了哪兒,銀寶翻身一把抱住延舟的胳膊,咯咯笑道:“青天白日,哪裡來得登徒子,就在人家卧房裡撒野。”
延舟也笑道:“既然是卧房,怎麼我就進來了。小妮子,你今日落在我的手裡,看誰來救你。”說着一陣咯吱銀寶,把銀寶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隻是雙腳在被窩裡翻騰,嘴裡一會兒笑道“好哥哥,饒了我吧”,一會兒又罵道:“柳二,我真惱了。”
兩人正鬧得厲害,忽然聽見金花兒笑道:“大爺饒了她吧,她如今有了身子,看鬧壞了。”
一句話提醒了延舟,這才罷手,還笑道:“我把你這個小妮子,看你下次還敢惹我麼。”
銀寶半喘帶笑道:“我是再不敢惹你了,幾時也沒有笑得這麼痛快,這時候兒我心還跳個不住。”
延舟聽了,含笑将手探進被子裡,溫軟軟滑膩膩的握了一把。銀寶柳眉斜飛,杏眼含水,珍珠牙兒咬着下嘴唇兒,鬓邊發絲散亂,香汗淋漓,笑吟吟望着延舟。延舟看看彎下身,要與她溫存,冷不丁被銀寶一推,撐不住摔在被子上。銀寶咯咯亂笑。
金花上前說道:“看壓着肚子,還鬧呢。”說着讓小丫頭扶起延舟,自己親服侍了銀寶梳頭穿衣。
延舟坐在外間炕上,一邊吃茶,一邊朝裡說道:“我今日乏得很,方才鬧了這一場,把瞌睡也鬧沒了。我聽說昨日少家園裡新請了一個廚子,咱們收拾了,去那裡吃菜聽曲兒可好。”
銀寶在裡間說道:“你說遲了,前幾日趙大爺已經帶我們去過了。”
延舟笑道:“可見是撒謊,這班戲前日才來,我在你這裡兩三天,你哪裡得功夫去聽戲吃菜。”
銀寶聽了這話不答言,少一時出來,延舟見她梳着一窩絲杭州缵,翠梅花钿兒,斜插着一隻金玲珑壽字簮兒。裡面大紅荷花束腰,露出雪白的一截子胸脯,外穿粉色綢衫子兒,下面一件紫紅石榴裙兒,穿着高低幫大紅睡鞋,袅袅婷婷立在卧房門口。後頭金花兒出來,坐在延舟下邊一張椅子上,手裡團扇輕搖。
銀寶冷笑一聲,說道:“原來我這是撒謊,隻是不知道你又對我撒得什麼謊。”
延舟笑道:“我幾時對你撒謊來,你說出來,讓大家評評理。”
銀寶輕移蓮步,走到金花兒邊,坐下來,說道:“我問你,你既然要成親,為什麼又哄着我說要娶我。”
延舟笑道:“原來是為這個。我本要和母親說起這門親事,三不知就與我定下了馬家這頭親,父母之命怎敢難違。今日我已和母親說了,她老人家倒沒有回絕,隻說等我娶了親憑我自己做主。我想親事迫在眉睫,這時候納你進門兒,不是太倉促了些麼。”
銀寶說道:“這話不是哄我,我如今的身子難道還能等上一年半載不成,況且在這個所在,生了孩子,惹多少是非。我知道男子的心是易變的,你心裡着急娶新人,自然的眼裡就沒有舊人了。”
延舟笑道:“這是哪裡說話,我要不是真心娶你,又何必拿這話和我母親說,難道這是玩的事嗎。孩子的事我自有打算,等我娶過親,先與娘子說了,那時再來接你進門。”
銀寶聽了這話不言語,金花兒笑道:“如此說來,我倒要多一個妹夫了。銀妹妹,他日你做了奶奶夫人,可不要忘了我這個貧賤之交。”
銀寶笑道:“我借姐姐吉言,隻怕我沒有這個福分。”說着,一雙杏眼隻是瞅着延舟。
延舟笑道:“這是哪裡話,隻怕你不想嫁我。”
銀寶聽了這一句,勃然變了臉色,怒道:“你是說我們這樣吃衣食飯的人家,多是水性楊花,見一個愛一個。也不惟是見一個愛一個,隻是愛錢罷了。你心裡既然看不起我這樣的人,又何必非要來我這裡。”
延舟不意料一句話竟然就惹惱了她,慌忙賠笑道:“我說什麼來,你也值得生這麼大的氣。我對你的心難道你還不知道,我若是有一點兒的怪罪你,我一夜不曾睡,怎麼還要到你這裡來。”
銀寶道:“誰綁着你要你來了,你要走,也大可走去,難道怕我堵着門不讓你走麼。”
延舟道:“隻怕我走了,你就又哭死了,又要與我稍些字畫了。”
這本是粉頭籠絡嫖客的手段,不算什麼稀罕事。銀寶此時聽了,卻仿佛萬針刺耳。銀寶初見延舟,見他是個出手闊綽年輕俊秀的公子,自然有意籠絡他,撒嬌撒癡什麼手段不用,不過是為着銀子。後來見延舟溫柔小意兒,處處體貼,心裡就有幾分愛他。再後來兩人濃情蜜意,說起海誓山盟,銀寶就思想要從良。延舟愛銀寶顔色,又是少年心性,兩下一說就着。銀寶雖然不敢奢望做正室,但對延舟自然就與旁人不同。若是往常時候,莫說是這樣的話,就是再添些銀寶也全不在心上。但今日不同往日,今人又不同他人,這話如何忍得下去。
銀寶反唇相譏道:“你就走,我若皺一皺眉頭就讓我萬年陷在這火坑裡,一世不得超生。”
延舟先時聽見銀寶的話,心裡也有幾分氣,念她有孕在身,眼下自己又要娶親,隻當銀寶撒嬌吃醋,不與她一般見識,口裡還是讓着她。誰知她說着說着就起了毒誓,分明是決裂的意思,延舟氣得面色通紅,口中連道三個好,也不回言起身就要走。
金花先時聽他們說話隻當是玩兒,誰知道漸漸認真起來,愈說愈不像,金花忙笑道:“銀姐兒,怎麼越大越小孩子心性,說說就惱了,也不怕人家笑話。”看延舟要走,慌忙叫丫頭攔住,又勸延舟道:“大爺要走了,就是和這不知高下的小妮子一般見識,這才真讓人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