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二爺說道:“大哥說這話我就不明白,明擺着姓趙的在衙門裡使了銀子,衙門裡人被粘住了嘴,不好說話,這才屈判了,大哥怎們倒替他們說話。”
柳大爺說道:“誰的話我也不替。我問你,既然許家為你的事說了人情,你怎麼反在牛老爺跟前兒沒有一分人情。趙家的官司難說他沒有使銀子,你也仗的誰的勢,你就一分銀子也不出。不說銀子的話,就是姓趙的這兩件證物,白紙黑字,難道就讓人家衙門裡欺心說姓趙的是誣告。老二,我時常說你利心太重,你不聽,我是往七十上數的人了,難道還要我去與你打官司。”
柳二爺被柳大爺劈臉說這麼一頓,也好大沒意思,說道:“誰讓大哥去上公堂了。”
柳大爺見柳二爺臉上讪讪的,心裡也有些不忍,又緩緩說道:“老二,你聽我一句勸,為五百銀子,得罪了刑院老爺,你自家說值當不值當。這時候兒再說什麼人情,那是往人家臉上扇巴掌,你怎麼就不明白。”
柳二爺見話說到這份上,隻好說道:“大哥說得是,我回去就把銀子兌了,給那姓趙的送去,完了官司。”
柳大爺聽了這話,點點頭,說道:“這才是明白話。”
兩人又說了一會子,落後收拾了酒菜,柳二爺心中裝着事,略吃了幾杯就要告辭,柳大爺也不十分的強留,送出二門就回來了。
柳二奶奶才吃了午飯,見柳二爺進來要銀子。柳二奶奶将身上鑰匙解下來,遞給蕊兒說道:“去後頭,把箱子抱出來。”
不一時蕊兒抱了箱子出來,柳二奶奶将鑰匙重系在身上,将箱子打開,指着裡頭的東西對柳二爺說道:“你點點。”
柳二爺起身,朝箱子裡一看,見裡頭都是五十一錠的元寶,細絲紋銀,上下一共是十個。柳二爺将箱子和上,抱着就要走。柳二奶奶叫住他,說道:“舟哥兒這幾日愈發不成個樣子,通沒有一日在家的,我遵你的旨,一句兒不敢言語。你見了他,問問他,還記不記得家裡有個老子娘。”
柳二爺說道:“誰不讓你說來,我讓柳發送了錢就去尋他。”說着,擡腳往外頭去了。
柳氏自打那日知觀在她房裡歇了,撒嬌撒癡,殷勤小意兒,漸漸也把知觀的心回轉了。如今雖然還是跟着上房吃飯,日常打扮也鮮亮起來,頭飾衣裳還是從前的樣式。許奶奶冷眼看了幾天,嘴上不說心裡冷笑。知觀自知有些不妥當,也不敢常在柳氏房裡,還是在上房裡歇宿。
繼仁一連兩三個月隻是在家裡讀書,有事都是禀過知觀或是許奶奶才出門,出門也不敢在外遷延,或是買書或是會友,不過幾個時辰就回來了。知觀見繼仁把心沉了下來,學問上也大有長進,心裡十分高興,隻是嘴上不說。
看看将近三月,柳氏禀過許奶奶要回家一趟。回到家裡,見許奶奶包着頭睡在床上吓了一跳。柳二奶奶舊年間落下了頭疼的毛病,一到春季就犯病,看過多少名醫全不濟事。
柳氏見母親痛得呻吟不止,看了也心疼,伺候柳二奶奶吃了藥睡下了,自己一人坐在外間,小紅進來送茶。
柳氏問小紅道:“你們奶奶是幾時犯的病,吃誰的藥?”
小紅回道:“奶奶犯病總也有兩三天了,還是吃白石街上廖醫官的藥。”
柳氏說道:“去後面叫你們大爺來,說我有話和他說。”
小紅說道:“大爺兩日不在家,這會兒隻怕還沒有回來。”
柳氏聽了這話,心中火“騰”地升了起來,說道:“奶奶病得這麼個樣兒,就沒有人去外頭尋他麼。”
小紅說道:“怎麼不尋,尋了幾次,總沒有見着人。”
柳氏冷笑一聲,說道:“你們老爺怎麼說。”
小紅說道:“老爺昨日将柳發痛罵一頓,說一個親娘病得那個樣兒,做兒子的還在外頭胡混,這也是人幹出來的事,通罵得不像個樣子。”
柳氏說道:“你們大爺去哪兒,難道就沒有人知道?他常時候也有跟着的人,總不會他次次都一個人出去。”
小紅說道:“怎麼不知道,不過是人家不放人罷了。”
柳氏說道:“誰不放人,青天白日的,難道就把人家子弟關在屋子裡,這是什麼道理。”
小紅躊躇了一會兒,說道:“我與姑娘說了,姑娘别說是我告訴的。我也是隐約聽見說,大爺這一向都是在前門兒黃家住着,和他們一個什麼銀姐兒打得火熱。”
才說着,忽然見延舟進來,小紅就住了口,往外頭去了。
延舟先進去看了他娘,出來坐在一張椅子上,對他姐姐說道:“姐姐幾時來得,小紅這妮子,怎麼見了我就走了。”
柳氏說道:“這幾日媽舊病犯了,你在家悉心照顧着,她偌大的年紀隻有你一個,萬事都是靠着你,你也該多在床前孝敬才是。”
延舟笑道:“是誰在姐姐跟前兒說什麼了,怎麼今日長篇大套的說起我來了。”
柳氏說道:“我平日也想說你,隻是你不得空兒見我。”
延舟笑道:“姐姐說哪裡話,這些日子,學社裡鬧個不了,今日這個請吃酒明日那個請看戲,通沒有個完的時候兒。姐姐今日的話我記着了,我往後一定不出去,就在家裡守着母親。”
柳氏說道:“好兄弟,不是我非要說你。年前你外甥挨了那一頓打,這些日子不出門隻在家裡讀書,學問上有好大長進,你姐夫看了也喜歡。我是你至親的人,難道還有害你的道理?等明日你外甥選了官,少不得是你這個做舅舅的去幫扶他。”
延舟說道:“外甥要選官,幾時的事,我怎麼一些兒也不知道。”
柳氏說道:“這話兒也還早,我不過就是和你說這個意思兒。”
延舟笑道:“要是仁哥兒選了官兒,越發好了。”
柳氏又苦口勸了半晌,見延舟句句應得實,不是那等油滑的腔調,放了心。進去又陪着柳二奶奶坐了一大歇子,才吃了中飯不大一會兒,柳二奶奶就催着柳氏回去了。
柳氏回去,去後面先見了許奶奶,說了一會兒話,轉回到自己院裡來。才換了衣裳,見江氏進來,後頭跟着丫頭,手裡提着個盒子。
柳氏站起身笑道:“大奶奶今日怎麼有空來。”
江氏笑道:“一向不得空兒,今日沒什麼事,來瞧瞧姨娘。”說着就要行禮,被柳氏一把扶住。
柳氏笑道:“大奶奶給我行禮,折煞我了。”拉着江氏的手兒,一起兒坐在炕床上。
江氏笑道:“前幾日我父親來,送了些果子,按說什麼果子咱們家沒見過,就是勝在時候兒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