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到重陽節,一縣裡的舉人、秀才、同僚、下屬、衙門皂隸并鄉宦人家都趕着來送節禮,正日子那天知觀也不請别人,隻邀幾個親朋坐坐,特意請了柳如韻,整吃了一日酒。
晚間如韻歸家來,從六二胡同裡包的小桂花兒迎上來,見吃得爛醉,慌忙扶着進了内室。替如韻脫了衣裳,擦了手腳,服侍着如韻睡下了。晚上不敢睡死,夜裡如韻要茶,也起來有三四次。
第二日到巳牌時候如韻才起來,洗漱了,吃了一碗酽茶,也不梳頭,讓人把金環叫到書房來,看着他寫了信,在信中将許家并繼忠的情況一五一十都交代了,下午時候讓人送了出去。
看看有半個來月,延年的信到了,信中的意思,要讓如韻先遣個媒人把親事定下來,等臘月裡他母親回去了,再議婚期。如韻得了信,就着人叫媒人來。
柳大老爺聽說孫子要遣媒人,叫個柳春過來對如韻說道:“太爺說叫和媽媽來吧,常時家裡買丫頭小厮也都是她。”
如韻問道:“這和媽媽也會做媒麼。”
柳春說道:“不瞞大爺說,咱們姨奶奶就是和媽媽說的媒。”
如韻說道:“就請和媽媽吧,禮物并一切事項,你都斟酌着辦,隻一件,務要好看,不要失了體面。”
柳春答應了一聲,出去了。
那和媽媽本是個人牙子,兼賣些花翠兒,又會放腰,穿門過戶,也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因為舊年間與柳家大老爺說了一個豔妾,柳大老爺十分寵愛,所以往常時候也讓她上門,連着二房也時常要向她買些花翠并丫頭子。這日和媽媽提了一個籃子,來到柳二爺門前,門房見了她,笑道:“和媽媽,人說你這幾日新嫁了漢子了,怎麼還出來幹這個營生。”
和媽媽笑道:“哪個騷嘴辣舌的敢在背後嚼老娘舌根,也把他腸子擰出來。”
那門房裡一個才留頭的小厮兒聽見了,探出頭來說道:“媽媽隻顧着自家吧,别讓人把腸子也捅出來了。”說得人“哄”的一聲笑了。
和媽媽一邊罵,一邊上前趕着打他,被他三兩下鑽進廊子裡跑了。和媽媽捋了捋頭發,帶笑帶罵的進去了。走到儀門,看見柳發家的帶着幾個小丫頭出來了。
走到跟前,柳發家的說道:“這幾日怎麼也不見你過來,奶奶說頭先那幾個簪子打得不好,要找你再重新箍呢。”
和媽媽說道:“阿彌陀佛,這還不好,哪裡還有好的。”
柳發家的說道:“前些日子我們家姑娘回來,我們奶奶說大姐兒頭上的簪子倒好,我們姑娘後頭來就帶了幾樣。奶奶看了,說比前回你帶來的強些。”
和媽媽說道:“宅上大姐兒莫不就是知府家的娘子?”
柳發家的說道:“不是他家是誰家,知府老爺的大公子就是我們大姐兒養的。”
和媽媽說道:“前幾日你們大房的大爺叫我過去,說要和許家定親,讓老身做個媒人,這說的莫不是姑娘跟前兒的?”
柳發家的問道:“我們這位爺早成親了,說得這位是他們家的小爺,媽媽幾日去的許家?”
和媽媽說道:“大爺吩咐說要十一月十三去,這時候兒還早些。”
柳發家的正要說話,忽然走過來一個小丫頭,對柳發家的說道:“發大嫂,奶奶問你後頭那箱子布放哪兒了?”
柳發家的說道:“奶奶屋裡的事都是小紅管着,怎麼這會兒來問我,等我去看看吧。”
和媽媽笑道:“大嫂,這丫頭就是去年我帶到宅上的來的那個麼?”
柳發家的說道:“不是她是誰。”
和媽媽笑道:“也長這麼高了,出落得美人兒一樣,先時那個黑瘦的樣子,說不得還是宅子裡養人。”
柳發家的說道:“整日好菜好飯管待,四季衣裳都是細棉,還有個不養人的理兒。媽媽進去吧,我也去後頭看看。”
柳發家的一直往後面去了,和媽媽和那丫頭一起往上房裡來。
柳二奶奶正坐在炕上,看地下丫頭鉸鞋樣子,見和媽媽進來,說道:“我說你也該來了,要再是不來,前日那銀子我正好也不給了。”
和媽媽笑道:“奶奶這麼慈善人,看見那沒錢的還要舍粥舍米的管待,還會把我們這一點銀子看在眼裡。”
柳二奶奶讓和媽媽坐了,又吩咐丫頭道:“去把新蒸的果子揀一盤子端過來,拿幾樣菜,暖一壺酒來。”
那丫頭答應一聲下去了,不一時都拿上來。柳二奶奶說道:“給媽媽暖暖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