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白的手指,捏着從未有人敢碰的龍衣,柔軟溫暖的觸感,清晰地傳達到他的心髒。
好喜歡。
想纏。
神色淡漠的男子輕微斂下睫毛,遮住隐隐變成豎瞳的蛇眼,任由少女拉着他往攤位走去。
攤位老闆長得白白胖胖的,見甩着小毛球的少女,哒哒走過來,眼睛眯成一條縫,熱情地招待着。
“這些都是剛從南疆那邊運過來的新貨,做工可精細了,模樣也搞怪少見,這一擺上,好多向導小姐都來買上不少回家中擺去。”
無憂拿起一枚刻成鬼面樣式的小木雕,陽光下,圓滾滾的大眼珠醜萌醜萌的,嘴裡吐出一條紅黑紋蛇,輕輕一碰,蛇頭還會收回去。
還怪可愛的。
無憂笑了一下。
老闆卻是抽了抽嘴角,那一塊的木雕最便宜,也不受歡迎。
這麼可可愛愛的小姑娘,怎麼就放着另一邊圓滾滾的小福娃不看,挑上這一邊的青面獠牙。
雖說祭典本就是這種打扮,但為了迎合向導的喜好,特意把一些恐怖的鬼具,都刷上亮面淺色,還刻上幾朵小花,襯得又溫馨又可人。
該不會……
老闆悄悄看向少女身後的男子。
對方很快察覺,瞥來一眼。
老闆瞬間收回去目光,身體僵硬地伫在原地,若不是情況不允許,他還想拍拍胸口安慰一下自己。
司刑監廷尉這張面孔,整個玉京誰人不知。
他可記得,對方的精神體是擁有劇毒的神話種九頭蛇,又是天級哨兵,官位三品,但誰會喜歡一條冷血的蛇,更别提其主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現在居然會有一位,那麼可愛的向導小姐屬意他,真是走大運了。
無憂感受到老闆的欲言又止,她不在乎,隻一直往小筐裡放東西,各種樣式的小物件都抓了幾個,還拿了幾條兔子樣式的傩韻吊墜,她準備拿回去送給先雪。
先雪應當是喜歡小兔子的,好幾次都偷偷摸摸看她的精神體,又矜持地不敢摸。
拿完兔子吊墜,無憂又選了幾樣素雅一點的挂飾。
期間,斯離就跟在她身後,少女走一步,他跟一步。
當看到她笑盈盈地端詳着小蛇鬼面時,他沉寂許久的心髒,不由撥動起音律。
視線注視着少女隐藏在發絲下的後頸,嘴裡那顆尖牙,愈發酸脹發癢。
無憂沒忘記他,顧念着耽誤了公務,她選了一個扶額當作賠禮。
中間是一個小蛇圖案,和對方再适配不過了。
“斯離,這個送給你。”無憂結完賬後,把掌心的抹額遞過去。
斯離正要拿錢袋的手頓住,難得神色茫然起來,眨了眨鴉羽色的睫毛,半天沒有反應。
送?
為什麼。
他從來沒有收過别人的禮物,斯離垂眸,把抹額接過來,抹額觸感粗粝,勝在樣式精細,還殘留着少女的體溫。
他慢慢收縮手心,似乎要把那道微弱的暖意刻進血肉,永遠不分開。
無憂見他接過,就再去别的攤位挑挑選選,斯離亦步亦趨,不言,隻把視線一直放在她身上,同時緊緊攥住抹額。
直到回到司邢監,要用到手,這才放入裡衣的襯袋,小心翼翼地貼在胸口。
不過等把案發經過口述記錄在冊後,天色已晚,華燈初上,玉京的夜市到來,竟比白天還要熱鬧。
無憂沒有力氣逛,隻想找張床就睡下,自然就歇了現在坐馬車回白塔的心思,雖說有靈石提速,但她一想到回去還要社交,就身心俱疲。
不如找家客棧,睡一晚明天再逛逛,反正假期有兩天。
就是在這個時候,一道比夜色還寒涼的聲音傳入無憂的耳朵。
“不介意的話,可以在我的住處落腳。”
無憂有些驚訝,仰頭看着男子,“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了?”
因着身高原因,加上四周燈火昏暗,她瞧不見斯離的神情,隻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在看着她。
斯離喉結滾動,瞳色沉沉。
“不麻煩。”他聽見自己道。
無憂自然是不會拒絕,這樣還能省一筆錢呢。
但當跨進斯離的府邸,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自己變瞎了。
屋檐、圓柱、地面,以及門。
除了濃郁的黑,她再沒看見其他顔色。
“就這麼喜歡黑色嗎?”無憂嘟囔一句,手提着燈籠,遲遲沒有再跨第二步。
“嗯,喜歡。”走在前面的男子耳朵微動,停下步伐,淡淡地回應。
這她能回什麼,無憂有些汗顔,指尖扣着燈柄,略微躊躇擡頭,靠着他視線投來的壓迫感,才得出對方所站的方位。
一時無言,空氣又恢複沉寂。
後知後覺的,無憂發現這裡除了她和他,再無其他人。
“斯離,這裡隻有你住嗎?”無憂小心翼翼地詢問。
“嗯,我喜靜。”說完,長靴微動。
無憂咽了口唾沫,沒回話,也沒跟着動。
她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猛獸的巢穴。
斯離走了一步,發現後面沒有動靜,回頭才發現少女低着頭站在原地,鬓發兩邊系的小白球在黑暗中格外亮眼。
他定定看了幾秒,才道:“走吧,我帶你去住處。”
明明是催促的話,在他嘴裡說出來,卻顯得很是冷淡。
即使如此,無憂的心還是漏了一拍,但正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她深吸一口氣,還是跟了上去。
不知走了多久,風悠悠掠過樹葉,忽然調皮地吹滅了無憂手裡的提燈,四周黑茫茫一片,不知是不是錯覺,她還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
像是有什麼東西,爬行在地面。
“斯離?”她喊了一聲,下意識往後退一步,背卻抵上一副冷硬的身軀,肩頭被對方修長的五指握住。
柔麗的水綠色裡,強勢地闖入一抹濃郁的黑。
涼意侵占,無憂瑟縮了一下身體,接着仰頭看去,隻看見男子脖頸的凸起、棱角分明的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