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無憂想去白塔,還有一個原因。
這幾日,她偷偷摸摸買了一份地圖,計算了下,約莫估計,路途大概十公裡,不費勁,去測試一下,就當春遊了。
飯桌上溫馨的氣氛驟然被打破,靈姑第一反應是不贊同,但望見少女沖她揚起的笑容,終究是咽下了勸阻,不發一言地離開飯桌。
無憂眸光微暗,腦袋搭拉下來,沉默地刨着碗裡的米飯,她竟感到害怕。
不多時,靈姑拿着一個包袱回來,坐回飯桌。無憂見她回來,唇動了動,靈姑卻是率先出聲,她笑着道:“來,吃多點肉。”
說着,給少女夾了一塊東坡肉。
無憂也夾過去一塊:“姑姑也吃。”
靈姑扭過頭,半響,她轉回來,嗓音含着哽咽與無奈:“你啊,總是喜歡和人分着吃。”
“出門在外,可不能這樣,一定要自己先吃飽。”
無憂吐了吐舌頭,嘴邊沾着一粒米飯:“姑姑,我知道啦。”
靈姑伸手幫她拿掉米飯,兩人都沒在說話。
今日的午飯,比以往,都要過得快。
少女就穿着杏綠相間的襦裙,背上鼓鼓的包袱,發梢綁着小鈴铛,叮哒叮哒地邁向飛洩的暖光裡。
綁在蝴蝶發鬓的綠發帶飄蕩在空中,像初春發芽的小樹苗,那抹綠,明媚嬌俏,注定向陽而生。
靈姑站在門口,看着少女愈見遠去的背影,抹了抹眼角,沉默轉身。
餘光卻看見不遠處的桌面,放着她偷偷塞進無憂包袱的銀子,旁邊還多了一張銀票。
*
俗話說,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風飒飒吹動樹葉。
地上樹影婆娑,一道人影漸漸拉長。
無憂拿着靈姑給她畫的小地圖,從白天走到黑夜,都還沒能走到華胥的國都。
她忘記了這裡不是21世紀,沒有小電驢,隻有她長着水泡的腳闆。
唉,無憂歎了口氣。
早知道就在蘭倉鎮租輛馬車好了,盡想着在賭坊賺錢,倒忘記别讓自己遭罪受。
少女搖搖頭,像隻垂下尾巴的小狗,蔫了吧唧來到一棵大樹底。
然後在包袱裡拿出一條布巾,将它鋪在地上,這才捏起裙擺,盤腿稍顯局促的龜縮在這塊方寸之地,不讓衣裳沾到一點泥土。
“嗤,可真講究。”
無憂正啃着牛肉幹,一道略帶嘲諷的嗓音,蓦地自頭頂響起。
同時還有清脆的,銀飾吹動的聲響。
有種撥人心弦的動聽。
不過,她頭也不擡,嘴裡和帶勁的牛肉做鬥争,但還是回了他一句:“這個是别人送給我的,當然要好好愛護。”
“别人送的,就要好好愛護嗎?”對方頓了頓,反問道。
“當然啦。”這可是中華傳統美德呢。
無憂點點頭,鬓發的鈴铛叮鈴幾聲,加入銀飾的音動,一點也不突兀。
樹上的人,動了動眼眸。
就看見少女背對着他,微微垂首,月光映在她皙白後頸上,包裹脊骨的皮肉很薄,如蒼白的薄紙。
稍稍一咬,就能迸發出滾燙的血液。
太瘦了。
應該好好養養。
這個想法一出,他刹間回神。
他是瘋了吧。
空氣靜默着,無憂漠不關心,一根牛肉幹落肚,有了飽腹感,突然就困了。
她打了一個哈欠,就聽見對方的話。
“天真,你就不怕送的是砒霜?别到時候怎麼死都不知道。”
不知為何,無憂聽出一種惱羞成怒。
“如果是砒霜,那我也不會收下呀,我又不傻。”她沒深究對方,回話後,就閉上了眼睛。
今天拖着這具孱弱的身體走了半日,現在一坐下,感覺靈魂都要出竅了。
唔,讓她好好睡一覺吧。
别來煩她。
可惜,樹上的人沒能和少女心有靈犀。
他聽見沒有食物嚼動的聲音,又往下一看,就瞧見少女抱着膝蓋,頭放上去,一動不動。
舌頭磨了磨尖牙,沒忍住。
“還說自己不傻呢,在鬼哭林都敢睡覺。”
這不是還沒有危險嗎,無憂睫毛嗡動幾下,沒睜開眼。
“喂,别睡了。”烏枝行沒聽見動靜,氣得想跳下去,奈何隻有眉毛跟着意識在動。
無憂懶得理他。
烏枝行炸毛,練成蠱之後,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這麼明目張膽不理他。
忽然,他眸光一凜。
不遠處的樹叢,亮起幾雙眼睛。
滴,滴。
似乎是有液體滴落在石子。
無憂眉頭微皺,慢慢睜開眼睛,耳邊就聽見一聲貓叫,白影掠過帶起額邊的發絲。
緊接着,一隻通體雪白的緬因貓,做出攻擊的姿态,站在無憂前面。
鋒利的貓爪,在夜色氤氲之下,折射出冰冷的顔色。
暗處藏着的生物,慢慢走出來。
幾匹油光锃亮的狼,張開狼嘴,看着少女的方向,不斷流下饑餓的涎液。
幽藍色的眼睛,布滿粘稠的食欲。
危機醞釀之際,無憂卻想起幾天前,那位全身雪白的男子,同樣是藍色的眼睛,也能分出個高低。
哎呀,不對。
都不是同一個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