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空間裂隙

雲栖說很近，果然很近。兩人穿過一片榛子林，蓋昉被眼前的景象嗆得咳嗽——所謂玉虛宮，竟是個貼着馬賽克瓷磚的二層小樓，花花綠綠的，還拼着幾隻小動物，看起來像某處幼兒園的牆壁。

玉虛宮隻有一進四合，主樓二層，東西廂房都隻有一層。雖然屋頂是青瓦覆蓋，可為什麼屋頂還支着口衛星鍋？門口路面鋪着水泥，石碑用正楷刻着些字，似乎講的是什麼道家的大道理。

"這是清光緒年間的古建。"雲栖面不改色地推開吱呀作響的鐵栅欄院門，"石闆碎了，換起來太貴又不方便，不如鋪上水泥。瓷磚是早些年小家夥兒們貼的，問了殿内道祖，道祖有大量，降谕不會怪罪，方才貼了。道友請進。"

二層的主樓開着，正對着大門的是三清塑像。三清塑像高大，有一層半那麼高，怪不得中間的主建比兩側廂房高那麼多。

道觀院中鋪着青石闆，有幾塊很明顯破碎了，被人用水泥抹了幾下，西南邊角有一口古井，有一根黑色水管從中延伸出來。這道觀從外頭看像幼兒園，裡頭倒是古色古香。

蓋昉一手用水牢牽着黑蛇，一腳踏進道觀。檐角銅鈴随着他跨進的腳步，忽然無風自動，叮叮當當清脆動聽。

像林場二村小賣部門口那個會叫歡迎光臨的布偶小貓。

院子裡樹蔭底下的躺椅上，十分端莊地坐着一隻火紅毛皮的狐狸，正用爪子撥弄着智能手機屏幕，蓋昉遠遠看着，閃過一個十分眼熟的小鮮肉明星。

紅狐見蓋昉兩人進門，歪頭看了過來，尾巴尖燃起幽藍狐火。

"快來看呦，傻大黑闖禍了。”廊下突然傳來尖細嗓音：“大妖有禮。"

蓋昉尋聲望去，見西廂房窗台上蹲着隻戴瓜皮帽的黃鼠狼，正捧着本線裝《黃庭經》朝蓋昉作揖。它身後探出個刺猬腦袋，背刺上串着山楂果，黑豆眼剛對上蓋昉的目光，就"嗖"地縮回窗棂後，隻留兩枚山楂滾落青磚。

雲栖揮了揮手，驚走梁上偷窺的灰影："灰九爺，莫要扒着藻井看客。"

穹頂傳來窸窣響動，蓋昉擡眼，正見巴掌大的灰鼠倒懸在彩畫間的藤蔓上，前爪還攥着半塊棗泥酥。那鼠兒被他一盯，竟吓得酥餅墜地，化作青煙遁入地縫。

"讓道友見笑。"雲栖引着蓋昉繞過正殿香爐，從殿後的五鬥櫥裡取了一個一抱大小的榆木盒子，打開來示意給蓋昉看：“雲栖世外之人，身無長物。這些都是我這些年陸陸續續從林子裡撿的，道友若是有看上的，可随意取用，權當賠罪之物。”

蓋昉打眼瞧過去，那盒子裡多得是各種大小的人參、靈芝和各類草藥。他雖然對草藥并不精通，但也能感受到這些藥材散發出的濃郁靈氣，顯然都是些難得的珍品。雲栖見他神色有所松動，便微微一笑，伸手從盒子裡取出一株通體金黃、長成人形的人參，遞到蓋昉面前。

“這株人參已有千年之齡，雖不及那些傳說中的仙草，但也算得上是稀世之物。道友若不嫌棄，便收下吧。”雲栖語氣平和，仿佛這千年人參不過是随手可得的尋常之物。

這道士倒是大方。

蓋昉接過人參，感受到其中蘊含的磅礴生機，十分痛快地放開左手水牢，一直飄在半空的黑蛇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黑蛇脫離桎梏，逃也似的，以極快的速度順着正殿的柱子爬上房梁，隐去了。

事情解決，天色早就黑透，蓋昉擡頭看向雲栖，正欲開口告别，忽然聽到院中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那隻火紅狐狸不知何時已經從躺椅上站了起來，尾巴尖的幽藍狐火微微搖曳，目光警惕地望向道觀中的古井。

“怎麼會這麼快？”雲栖神色猛然一肅。

蓋昉順着狐狸的目光望去，隻見那古井上方，隐約有幾道黑影盤旋，那黑影倏而聚合，變成一道狹長縫隙，空氣漸漸彌漫開一股淡淡的腥氣，仿佛有什麼不祥之物撕裂時空，裂空而來。

“是什麼東西？”蓋昉低聲問道，墨雲渾身的貓毛炸起，紮得蓋昉的脖頸直刺撓。

蓋昉目光看向雲栖，想要從他口裡得到答案，可雲栖此時哪裡還能分出心神給蓋昉一個解釋。

"戌時三刻，不該……"雲栖右手在空中劃出金色卦象，臉色驟變，"坎位生變！"

隻見雲栖腳下輕移，轉瞬便朝着方才測算的方位掠去，蓋昉緊随腳步，卻見院中古井突然噴湧黑霧，井口青磚在衆人注視下竟如活物般扭曲變形。

蓋昉定睛看去，那哪裡是什麼霧氣，是無數細小的空間裂紋正在蠶食現實。黃鼠狼的《黃庭經》嘩啦啦翻動，書頁無風自燃，灰燼在空中組成詭異的星圖。

"是界域侵蝕。"雲栖道袍鼓蕩，袖中飛出十二道符箓貼住院牆，"道友，煩請去東廂房暫避，那裡有護院陣法……"

雲栖話音未落，井中猛然探出三對泛着金屬光澤的螯肢，一隻足有人頭大的黑色蜘蛛從那裂隙裡爬了出來。

蓋昉長這麼大，最怕的就是節肢動物，但他的害怕和别人的害怕不太一樣。

别人害怕小蟲子，是一邊“啊啊啊”一邊往後退；蓋昉的害怕，是一邊“啊啊啊”，一邊上去給蟲子一腳，踩成堆肉泥。

讓你再吓唬老子！

隻見蓋昉往前猛沖幾步，水氣在腳底凝冰，分外敏捷地踩在那蜘蛛身上，猛跺了幾腳。便見那蜘蛛轉瞬被冰凍成塊，又被踩成碎渣。

“呃……道友的戰鬥方式，當真獨具一格。”被蓋昉搶了先的雲栖嘴角抽了抽，有些違心地稱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