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見王保保也不說話,猶豫了一會,便把人放了進來。這進來的一共三人,分别是一對年老的夫婦,以及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那對夫婦看起來穿着普通,無甚稀奇;但是那小男孩膚色白皙如雪,發色偏棕,眼睛中隐隐有海水之藍意,看着似乎有着異邦的血統。
這應該是一對老夫婦帶着自己的孫子出來。他們進來之後,倒也不怎麼言語,安靜地坐在酒館的一角。
張無忌的頭腦清醒了一些之後,她開始思考,這王保保究竟意欲何為。他口口聲聲說要以牙還牙,如今先是帶着她上了馬車,又把馬車毀了帶她來這荒山野嶺的小酒館,無非是要故布疑陣,讓爸爸他們找不着自己的行蹤。不然,王保保身邊隻有一個苦頭陀,這苦頭陀範瑤武功雖高,卻也不是武當諸子的對手。
隻是,王保保究竟要把自己帶去哪裡呢?總不能把她從武當帶去大都吧?
小酒館内一片寂靜。突然間,張無忌聞到店中出現一股淡淡的味道,她把眼睛睜開一條縫,探尋這味道的來源,便看見店家好像在角落裡點了什麼東西。這味道頗為嗆鼻,讓那對老夫婦也側頭去看。店家對他們解釋道:“山裡蚊子多,我點一點驅蚊的藥。”
既然是驅蚊的藥物,那應該無妨吧?張無忌昏昏沉沉地想。現在本來就是半夜,加之被寒毒折磨之後,張無忌的體力要消耗殆盡了。不知不覺中,張無忌沉沉睡去了。
等張無忌再醒過來的時候,是被熱醒的。她猛然驚醒,發現自己似乎仍然在這小酒館當中,隻是王保保和苦頭陀已經消失不見了,隻剩下一壺王保保沒有動過的茶,留在桌子上。而且,或許是為了保證火勢均勻地蔓延,店裡多張桌子都已經着火了。雖然眼下火勢尚且不大,但是若是不及時離開此處,恐怕兇多吉少。張無忌猶豫了一下,環顧了一下四周。果不其然,那對老夫婦連同他們帶着的那個小男孩,正趴在桌上,似乎是睡着了。
哪裡會有人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睡着?這個時候,張無忌忽然意識到,或許是那店家點的香有問題。而她之所以能夠比這對老夫婦先醒過來,則是因為太師父為了要讓她有自行抵禦寒毒的能力,還是教了她一些粗淺的武當九陽功。
武當九陽功乃是脫胎于九陽神功,九陽神功練成之後,百病不生,諸毒不侵。雖然張無忌所學粗淺,也還是讓她對于一些毒藥有了抗性。
不論如何,救人要緊。張無忌往老夫婦那邊走去。走近一看,他們連同那個小男孩一起被迷暈。她用力去推這三人,這三人卻紋絲不動。倘若不是張無忌又去探了他們的鼻息,還以為這三人已經被王保保殺了。
張無忌又打量了一下火勢。這種小酒館是純木質結構,若是不潑油,燒得并不很快。隻是這樣的路邊酒館,建造時用的材料也并不很好。隻是怕再燒下去,一個是火勢變大,裡面的人會一氧化碳中毒,第二個則是會把承重柱或者房梁燒斷。
眼下火勢還不算大,若是張無忌不管他們跑出去的話,想來應當能活————隻是這祖孫三人,就得葬身于此了。張無忌猶豫了一會,咬咬牙,把那個小男孩背到了身上。
火勢已經逐漸蔓延開了,這破舊的小酒館仿佛一個正在呻吟着舒展的老人,噼啪的火聲就是他的呻吟,随着它的呻吟,時不時便有一些燒斷的木頭落到地上。張無忌的身體自從染了寒毒之後,便不太好了。背上背着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小男孩,她走一步便要歇兩步。最開始覺得窄小狹隘的小酒館,此時感覺怎麼走都走不到門口。
等到終于把這個男孩背出小酒館的時候,張無忌已經氣喘如牛,火場的高溫讓她流汗不止,又把她的衣服迅速烤幹。析出的鹽晶讓衣服變得闆結,穿起來十分的不舒服。這些一切,張無忌都無暇顧及,她剛剛背着男孩走出小酒館,提起來的心神一松,整個人險些便要直直地面朝下栽倒在地。
之所以是險些,隻因她栽倒在一個幽香而又柔軟的懷抱當中。張無忌心中一驚,不知道又是何方來客。她用力咬咬下唇,用疼痛喚醒自己的意識,勉強擡頭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高目深鼻,黑發雪膚藍眼的絕世美人。
但見這美人眉目含笑,道:“好孩子,你是哪裡人,怎麼會被那鞑子擄來此處?”
張無忌沉默不語,她也不知這美人到底是誰,倘若她同武當山有仇,她貿貿然說自己是武當山弟子,豈不是剛出虎口,又入狼穴?
她張無忌是想死沒錯,不然也不會将生死置之度外地去救人。死,也得死得痛快一些,而不是被人折辱緻死。想到這裡,張無忌緩緩地眨了眨眼睛,然後将眼睛合上,仿佛實在是累極了,已經無法對外界做出任何反應了。
此時,另一個男聲響起:“黛絲绮,這個孩子想必也累了。你不妨先讓她睡一覺,我們帶着她上路。等到她醒來之後,再問不遲。”
“相公,你說得對。那就這樣辦吧,小昭,起來了。我們該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