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紀曉芙不應該在這個孩子面前如此失态的。隻是這件事情壓在她心上，壓得太久了。畢竟，她的女兒楊不悔日漸長大，又與她長得如此相似，隻要一看見兩人同時出現，都不會有人懷疑她們的關系。雖然紀曉芙把楊不悔托付給一戶善良的農家照料，但這樣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但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幕天席地下，隻有一個剛從海外回來，對禮教一竅不通的小女孩擁抱着她————雖然她的身體冰冷，但是紀曉芙能感受到張無忌熱忱的真心。

“我不能再嫁給你六叔了，因為我……已經失身了。”紀曉芙低聲道。當說出這件事之後，紀曉芙隻感覺心上的大石好像被人搬開，讓她有了一線喘息的機會。

張無忌既然早就知道此事，聽了紀曉芙如此說，她也沒有展現出驚訝的表情。她輕輕地拍着紀曉芙的背，好像一個母親撫慰自己的女兒：“你一定很無助吧，因為你認為沒有人會幫你，所有人知道這件事情都會指責你。”

紀曉芙流着眼淚，搖頭又點頭。

張無忌還在繼續說：“如果一個人走在路上被殺了，我們會責怪他太不小心，怎麼随随便便在路上走，這樣被人殺了也活該嗎？那麼為什麼當一個姑娘被人欺侮，别人卻要這樣怪她呢？這太不講道理了，是不是？”

紀曉芙哽咽着道：“可，可是我已經為他生了孩子……倘若我是個貞潔烈女，我就應該當場把那個孩子摔死然後再自殺……但我做不到！”

紀曉芙此人，在倚天屠龍記中一出場，其實便已經失身于楊逍；再出場，便是帶着楊不悔流浪至蝴蝶谷，最後因不願欺騙楊逍，也不願欺騙滅絕，被滅絕師太殺死。

一般而言，都會認為紀曉芙是得了斯德哥爾摩，才會這樣對楊逍死心塌地，不僅願意為他生孩子，還要起名為不悔。

隻是現在，張無忌看着哭得雙眼紅腫，打嗝不止的紀曉芙，心中難免會浮現出這樣的念頭：可是紀曉芙能有什麼辦法呢？失身已成定局，她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女孩，放到現代還是剛上大學，甚至比她生前還要小一些的年紀，她自己有那樣的生理知識知道自己懷孕了嗎？顯懷後有那樣的勇氣把孩子打下來嗎？

“等到我發現之後，我去看了大夫，可是大夫說孩子已經很大了，沒法落胎，隻能生下來了……”紀曉芙的話匣子一旦打開就再也關不上了，但是從她沒頭沒尾的話語中，也能窺見一絲她當時的痛苦。

“恩，我知道，你當時一定很害怕，誰也沒有教過你，碰到這樣的情況，該怎麼辦？”張無忌安撫着紀曉芙的情緒，“如果是我，我一定害怕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你已經很厲害了。”

紀曉芙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之後，夕陽已經染紅了天空，天色逐漸昏暗下來。這個時候，紀曉芙的理智在逐漸回爐。她哭得太厲害了，說話還難以控制自己，不由自主地打着哭嗝：“你……你……天色晚了……我們回去吧。”

此時，張無忌和紀曉芙都有些狼狽。紀曉芙哭得聲嘶力竭，眼睛腫得像核桃，桃腮上淚痕斑駁，而張無忌一直抱着紀曉芙，肩膀處的衣服完全被紀曉芙的眼淚浸濕。張無忌歪着腦袋思索了一下，牽着紀曉芙的手，先去找了殷素素。

當紀曉芙與張無忌踏進院落的時候，殷素素看兩人如此狼狽，不由得吃了一驚。理智回爐的紀曉芙想見自己剛剛把事情近乎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張無忌，倘若張無忌又告訴殷素素，她該怎麼辦？

不想張無忌隻是說：“媽媽，我和紀姑姑玩得盡興極啦！你可有衣裳，能借給紀姑姑換嗎？”

殷素素看了看張無忌，又看了看紀曉芙————紀曉芙很明顯是大哭了一場。她皺着眉頭，把張無忌揪了過來，問紀曉芙：“是不是這小混蛋欺辱你了，紀家妹妹？她怎麼欺辱你了，你告訴我，我替你主持公道，定不輕饒她！”

殷素素自然之道紀曉芙與殷梨亭的事情，因此同紀曉芙說話之間不免帶有幾分姑嫂之間的親昵。張無忌雖然被殷素素提溜着領子，但是她沒有絲毫慌張，反而對紀曉芙眨了眨眼睛————張無忌不知道紀曉芙能不能領會到她的意思，張無忌希望紀曉芙可以自己來決定，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知殷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