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卺成禮,夫妻同心——”
合二為一的葫蘆被高高舉起,向衆人展示,象征着從此二人共飲甘苦、相伴一生。
台下的賓客見狀,也紛紛鼓掌慶賀。
隻有衛昭還在悶聲不吭地喝着酒。
就剩下最後一道儀式,結發禮。
沈秋辭雖已許嫁多時,但平日裡頭上甚少系上紅璎發飾。
紅葉遵從沈夫人的吩咐,在儀式前的梳妝時,特意留了一小撮青絲于金飾之後。
以紅璎系縛,正是為這結發禮所用。
禮者手持托盤,上面放着喜剪與錦囊。
趙懷霁唇角含笑,待執事宣禮完畢,便擡手去解沈秋辭頭上的紅璎。
沈秋辭感到頭發被輕輕拉扯,但趙懷霁的動作極為溫柔。
片刻後,那纏繞在青絲上的紅璎便被解了下來。
她這才感到有些不對勁。
前世的趙懷霁與她成親,隻行了拜堂與合卺禮。
至于這解璎結發之禮,他似是同執事早已商量好,竟直接略過。
執事未曾讓趙懷霁來解她的璎,而是草草結束儀式。
禮成之後,她便回了寝房等候,而趙懷霁則在外面招待賓客,言笑晏晏。
更不似今生這般細緻周全。
前世的婚禮上,衛昭也曾到場,可卻很快便因公務匆匆離去。
全然不似今生這般,一直臭着臉,坐在前排,與衆人格格不入。
沈秋辭忍不住歎了口氣。
趙懷霁見她眉頭微蹙,便問道:“我弄痛清和了麼?”
沈秋辭怔了怔,連忙搖頭:“并非。王爺繼續吧。”
聽到她稱呼他為“王爺”,趙懷霁雖面色未變,手中的動作卻不由自主地微微用力了些。
他擡手從禮者的托盤中取起喜剪,指尖穩穩握住剪柄,緩緩地将那冷光泛着的剪刀靠近她的發間。
“清和,勿動。”他的聲音溫和而低緩。
剪刀輕輕合攏,發絲被剪斷的細微聲響在她耳畔響起。
趙懷霁将剪下的一小撮烏發放入錦囊中,随即将喜剪遞向沈秋辭。
“到夫人了。”他笑着說。
沈秋辭接過喜剪,指尖微微有些發涼。對着趙懷霁,她竟有些不知從何下手。而趙懷霁卻毫無半分催促的意思,隻是那樣笑着看她。
見她遲遲未動,似是在猶豫,還未等執事開口提醒,趙懷霁便擡起手,握住了她。
他的掌心覆在她的手背之上,那種觸感并不生硬,反倒像是将她牢牢圈住似的。
趙懷霁低聲道:“夫人若是不知從何下手,便由我來幫你罷。”
說罷,他輕柔地拉起她的手,牽引着她握住喜剪,将剪刀緩緩移至他發間。
他的頭冠高高豎起,發絲盡數束于其中,可在一側卻特意留下了一小撮青絲,似乎早已為此儀式做好準備。
沈秋辭隻好順着他的動作,按着那股溫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剪刀輕輕合攏。
見她剪完,趙懷霁似乎終于感到滿意了些。
禮者也适時走上前,将夫妻二人的烏發小心收起。
執事高聲道:“成結發禮——”
趙懷霁似乎早有準備,走上前,親自取過那兩縷剪下的烏發。
沈秋辭原本以為他會将發絲直接放入錦囊,卻見他竟将那兩股頭發捏在指間,緩緩地編織起來。
他的動作極為細緻。
難不成又是謝氏教他的?
她心裡揣測,趙懷霁手上動作卻不慢,很快便編成了一股,兩人的烏發絞纏而緊密。
他将那一股發辮放入錦囊之中,随後将錦囊的系帶系緊。
禮者走上前,将那錦囊高高舉起,對着台下的賓客展示:“結發禮成,永結同心——!”
沈秋辭擡眸朝台下望去,卻發現衛昭已經離開了。
他的位置上空無一人,隻有半盞未曾飲盡的酒,孤零零地放在席上,昭示着他曾經到來過。
沈秋辭不知怎麼的,松了一口氣。
雖然她與衛昭早已不能算作朋友,可在成親之日,見昔日青梅竹馬怒目相對,總歸是讓她心中生出幾分詭異的不安。
這繁冗的禮節算是成了。
執事接着說了幾句吉祥的喜話,便讓侍女帶着沈秋辭退下。
沈秋辭正要轉身離去,卻見趙懷霁朝她微微颔首:“夫人在寝房内等我便是。”
她隻得低聲應道:“是。”
随即,她便跟着侍女朝着内院緩緩行去。
一路上瑞王府燈火璀璨,可沈秋辭的步伐卻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幾分。
仿佛那沉重的紅袍與頭飾,将她一點點地壓在這漫長的廊道中。
待到她在寝房裡坐下,沈秋辭屏退了所有侍女,房中隻剩下她一人。
她百無聊賴地将頭飾一件件解下,沉重的金钗與珠花堆在案上,青絲如瀑般滑落在背後,微微散亂。
她端坐在床榻上,纖指撚着一縷發絲,竟覺出幾分寂靜的冷清。
今晚至關重要。
看得出來,趙懷霁在成親儀式上多有在意,甚至連從未行過的結發禮也細細做了。
若是能再多同他親近,未必不能探出那密函的去處。
她正暗自思量,尚未理出個頭緒,便聽到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帶着一種隐約的急切。
下一瞬,趙懷霁已推門而入。
看到她乖巧端坐在床榻上,長發披散,眉目安靜而柔和,他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笑意。
沈秋辭詫異:“王爺都招待完了麼?居然如此快——”
話音剛落,趙懷霁便朝她走近了幾步,臉上的笑似乎淡了些。
“本身儀式冗雜,我同執事對了禮簿,就算是招待完了。”他語氣平靜,在她身旁坐下。
兩人之間挨得極近,她甚至可以聞到他身上一慣用的蘭香。
他道:“我不想讓你等。”
沈秋辭心裡腹诽,前世儀式後他招待賓客拖了許久,直至她等得疲憊不堪,竟在床榻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卻也睡得不安穩,隐隐中聽到他回來,更是同他行洞房,到了後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還見不到這人的人影。
想到這些,沈秋辭不由輕輕蹙起眉,甩去腦海中那些不快的回憶。
她剛想要說些什麼,卻被趙懷霁搶着開了口。
他盯着她道:“夫人為何還喚我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