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下一瞬。
她卻動了。
她回應了。
她忽然靠近,指尖攥緊他的衣襟,帶着決然,帶着一絲冷意,猝不及防地吻向他。
趙懷霁怔住了。
他睜大雙眼。
腦海瞬間空白,雨聲、鐘聲、風聲都仿佛被抽離,整個世界隻剩下唇間的觸感——
微涼,帶着雨水的濕意,輕輕地,卻是無可逃避地落下。
她親了他。
雨聲更加洶湧,像是要沖刷一切雜念。
可他偏偏在這一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甚至能夠感受到她的手指收緊衣襟的力道,能夠察覺到她的氣息擦過他的面頰。
她柔軟的唇,短暫得像是一場虛妄的幻覺,卻在觸及的瞬間,深深烙進他的皮膚裡。
他手臂一動,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扣住她的腰,想要困住這場稍縱即逝的溫度。
可是她卻退開了。
快得讓他連挽留的力氣都來不及聚起。
沈秋辭站直身,松開了他。
她目光平靜,甚至沒有半分波瀾。
像是一場她可以随時給予、也可以随時抽身的冷淡回贈。
她擡眼看着他:“夠了麼?”
“那日廟裡作弄我,如今王爺還要作弄我。”
她的語氣中甚至帶着幾分諷刺意味的輕淡:“你可滿意?”
趙懷霁幾乎是下意識地打斷她:“清和誤會了,并非如此。”
沈秋辭卻恍若未聞般地繼續說着:“你我之婚,原本便是權謀算計,皆非出于本心。”
“我深知,未來枕側之人,斷不會對我生情。”
她聲音更加冷淡。
“你不必費盡心思,刻意作出這副模樣……來讓我心悅于你。”
趙懷霁的指尖倏然收緊,喉間像是被堵住了一樣,一時竟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的聲音太過冷靜,連一絲怨怼都沒有。
那一瞬,趙懷霁竟情願她是怒的,是惱的,甚至厭惡地推開他,都好過此刻這副淡漠至極的模樣。
她明明剛才還在他的懷裡。
可一眨眼,什麼都沒了。
他嗓音低沉得幾乎要融進雨聲裡:“……你以為,我是在作弄你?”
沈秋辭沒有回答,隻是定定地望着他。
趙懷霁隻覺喉裡苦澀。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雨順着他的衣擺流下,沾濕了袖口。
他第一次感到了後悔,後悔自己當時當她為尋常貴女,以免生變,靠着風月計謀來拉攏她。
如今她對着他已經信任全無。
他站在原地,沒有再逼近她。
“清和……”
他輕輕喚她的名字,似歎息,似無奈。
心頭像是空出了一大塊。
過了許久,他終究隻是輕聲道:“雨太大了,回去罷。”
沈秋辭卻不想這麼輕易地放過他。
她變本加厲:“王爺若非存心作弄,為何要親我?”
說着,她似乎想起了剛剛他的質問,言辭愈發犀利:“方才王爺問我,為何不推開世子?可王爺方才,又何嘗推開我?”
趙懷霁凝視着她的唇。
沈秋辭問道:“你為何不拒絕?”
趙懷霁眸光微微一動,片刻後,他低聲開口:“清和心中,又以為是為何?”
沈秋辭眼底盡是譏諷:“王爺心思深沉,我又怎敢妄自揣測?”
趙懷霁卻沒有直接回應她。
他盯着她,似乎要把她的模樣深深地映在眼底。
他道:“清和,你知道的。”
沈秋辭笑了:“我如何得知?便是知曉,亦無甚意義。”
她目光微斂:“即便我心知肚明,可我所求之姻緣,王爺又給得出麼?”
二人對峙,一字一句,皆似虛虛實實的試探,又似心知肚明的啞謎。
可他們都清楚,對方在說什麼。
她在拷問他。
趙懷霁緩緩道:“清和曾言,夫妻之間,就要互相幫襯。”
他說着,眼睫微顫,語調似乎透着些許不易察覺的疲憊。
“如此,便好,不是麼?”
愛得太多,就如同父皇和母妃一般。
痛苦、瘋狂、至死糾纏。
一個禍國罪妃,一個昏庸帝王。
都沒什麼好下場。
他不願意如此。
沈秋辭心裡冷意更甚。
她望着他,仿佛在看着前世那個愚蠢至極的自己——
那個妄想着能從趙懷霁身上,求得一絲溫情的自己。
現在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好似将已死許久的那個自己挖出來,一點一點地讓她開口。
她聽到自己說道:“夫妻之間,除了互相幫襯,還有一樣東西,至關重要。”
趙懷霁望着她。
沈秋辭沒有絲毫停頓。
“夫妻之間,要有情。”她說,“王爺對我,可曾有情?”
雨聲綿長,鐘鳴回蕩,她的話落下之時,竟似帶了幾分字字泣血的味道。
趙懷霁一瞬屏息,心頭竟悄然生出一絲近乎錯覺的欣喜。
可這份欣喜,不過是一瞬。
頃刻間,他便被無盡的膽怯所吞噬。
他張了張嘴,唇瓣微微翕動,卻一個字都未能說出口。
他發現,自己竟回答不上來。
他給得起麼?
他也不知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