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辭與趙懷霁成婚的次日。
新婦初嫁,本應是錦帳鴛鴦,呢喃軟語,可她醒來時,枕側卻空無一人。燭淚幹涸,紅燭猶存,唯餘帳中微微殘存的檀香,似乎還帶着昨夜的影子。
接連數日,趙懷霁蹤迹難尋,府中下人守口如瓶,言語之間或閃爍其詞,或故作不知,竟無人能道出半分他的行蹤。
沈秋辭抿唇,紅葉在無人之時對着她小聲埋怨着,但她卻沒說什麼。
沈秋辭倒未言半句,她向來知曉趙懷霁的身份,身為瑞王,和沈家成婚之事本就摻雜着權衡算計,卻是她求來的姻緣。
如今京中局勢未穩,新帝對他也有猜忌,他行事謹慎,并無不妥。
何況,她雖嫁入王府,卻仍是沈家嫡女,若是與他過于親厚,反倒落人口實,惹來非議,或許對他亦是累贅。
如此想着,心下稍安,至少,她尚可用理智安慰自己。
可偶爾得見趙懷霁,他依舊是那副溫潤謙和的模樣。
他衣袂如竹,舉止有度,面對她時,亦不過是點頭颔首,語氣淡然:“王妃安。”
寥寥數語,客氣得恍若旁人。
兩人之間,分明是新婚夫妻,可之間卻好似隔着一堵厚厚的牆,任她如何伸手,亦觸之不及。
紅葉有些時候和她咬耳朵:“小姐,這成婚才幾日,殿下竟連個人影都不見,若是……”
她壓低了嗓音,湊近道,“若是外頭有人……”
沈秋辭蹙眉,淡聲斥道:“莫胡言。”
她每次聽到這番言論,都要冷聲說一通紅葉。
可紅葉卻恍若不聞,膽子大得很,她鬼主意多,又被沈夫人慣着,和沈秋辭從小一同長大,極其向着沈秋辭。
如今同她一起來到瑞王府,自然是随處打聽消息,想要讓自己的小姐好受些。
可這瑞王府的人卻如銅牆鐵壁,對趙懷霁的去向一個字不說,不知是真不知道,還是被特意吩咐了不能說。
紅葉也隻好暗中揣測自己小姐的夫君是在外面養了心愛的女子,才會把新婚夫人留在府内,見都不怎麼見。
沈秋辭不語,她也不是沒有猜測過如此,可趙懷霁那般溫雅的姿态,君子的品行,和素來端莊守禮的舉止,讓她覺得——
他必然是太忙了,所以才沒時間同她待一起。
況且本身,兩人之間的結合,還有諸多的政治考量,她雖沒有全然清楚,但心裡總歸有些數。
她對着他,還是有些情,心裡有着對夫君的心許。
而趙懷霁是那般風雅人物,兩人之間相敬如賓,雖然她心中有些澀然和無奈,但也算是有些知足了。
可她畢竟還是想他想得緊,所以便時不時寫信遣人送去,或問候,或閑話,隻盼他能回信幾字。
趙懷霁偶有回音,卻寥寥數語,多數時候,卻是石沉大海,無人回應。
“他那般忙碌,來去不定,又如何有空給我寫信?”她自我寬慰,低頭輕歎。
可她心下畢竟還是牽挂着,沈秋辭有些時候睡不着,便在晚上點着燈,看看話本打發時間。
裡面才子佳人之間,結為夫妻,都是情意綿綿,而對比下來,她的日子就顯得有些可憐了。
她不願沉溺于這些無謂的思緒,遂自請掌管府中諸事,凡大小事務,皆親自過目。
趙懷霁似是聽聞,遂吩咐管家婆子協助她,府中人事漸入掌控,她的日子也逐漸充實了些,至少,不必日日将心思拘泥于他。
有一天深夜,她點着燈看着府裡賬本。
那股燈光的暖意透着窗戶,在院裡投下一個淺淡的、被照亮的光影。趙懷霁風塵仆仆趕回了府内,剛進了門,路過她的院子,便看到了那隐隐的燈光。
似有所思,他腳步慢了下來。
她居然還未睡麼?
心下想着,他居然不自覺地朝着那院中走去。
夜晚本就寂靜無聲,屋裡的沈秋辭似有所感,緩緩起身,朝着門外走去。
可她隻看到了一個閃過的、熟悉的衣角。
趙懷霁回來了?
她忽然覺得,他避着她,應是不願和她再多講話的。
怕是太累了罷。
可這一次的錯身而過,卻令她心頭隐隐浮起不安,萦繞難散。
但是因為見不到人,便也沒說什麼,隻好繼續處理手上的事務。
第二日,她卻在書房前遇到了他。
面前的男子一如即往的玉樹臨風,溫潤如玉,身着一襲黛青衣袍,頭戴玉冠,好一個翩翩貴公子的模樣。
在他身上看不到一絲成家後的男人的氣質,好似她和他之間,從未有過太多的聯系。
沈秋辭咬唇,手指微顫,卻忍不住朝着他喚道:
“王爺——”
趙懷霁将目光淺淡地落在了她身上,可那停留的時間也極其得短暫,一瞬便又離開了。
他溫柔地應道:“王妃有何事?”
沒事就不能找他麼?
沈秋辭心裡忍不住冒出這樣一個念頭,可又馬上壓了下去。
她和他已經成婚了,她貴為瑞王妃,不應總是被小情小意所影響。
她頓了頓,也柔聲細語地說道:“昨夜好似聽到王爺回來了,便想來問候王爺。”
趙懷霁眉眼微動:“吵到你了?”
沈秋辭搖頭:“并沒有。前些日子,王爺可是事務繁忙?妾身近日已漸漸熟悉府中事務,王爺不必擔心。”
趙懷霁似是沒有太過注意她所說的話,隻是微微颔首:“如此便好。”
沈秋辭見狀,心下猶豫了一下,可最終依然沒有忍住,開口發問:“妾身寫的信,王爺可有收到?”
趙懷霁愣了一下,然後他便朝着她,唇角微揚,眼神裡透着他一貫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