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隐隐透着一抹微不可察的懊悔。
早知如此... ...
他的喉結微微滾動,似是想說些什麼,卻終究隻是沉默地收回了視線,隐忍地立在那裡。
半晌,隻低低應了一聲:“……我自會護着小姐。”
夜幕低垂,京城的燈市愈發熱鬧,火樹銀花,星光點點,流光溢彩映滿了街巷。
沈秋辭步入人潮之中,耳畔盡是嬉笑喧鬧之聲。
茶樓酒肆張燈結彩,火紅的燈籠沿着長街高高懸挂,燈棚之上,鳥獸魚蟲、詩詞雅句皆化作精緻的彩燈,迎風輕晃,氤氲着節慶的暖意。
街頭巷尾,雜耍之人騰挪翻躍,舞獅翻騰,噴火吞劍,掌聲與喝彩交織,整座城池皆籠罩在一片喜慶之中。
比起先帝時的頹敗,今夜的元宵當真熱鬧許多,連商販都笑言,這天下漸穩,新帝仁政,京城愈發繁盛。
沈秋辭聽着街頭的閑談,卻未作多想。
她身姿輕緩,袍裙曳地,在燈光流轉間顯出幾分慵懶。
趙懷霁與她相約醉雲樓雅間觀賞燈火,但她未急着去醉雲樓,而是瞧着時間尚早,索性随意走走。
她步履輕盈,目光微轉,望向前方的燈影,似乎頗感興緻。
而羅醜始終靜默地跟在她身後,步伐沉穩,不緊不慢,像是無聲的影子,一路随行。
人流如潮,笑語喧騰,而他們之間,卻籠着一層淡淡的沉默。
她沒有回頭,羅醜也不言語。
沈秋辭在燈謎攤前駐足,指尖輕拂過懸挂的紅繩,擡眸望向燈下搖曳的謎面。
攤主一眼便瞧出她身着錦緞華裳,襖裙裁剪精緻,衣領圍着一圈蓬松雪白的狐毛,襯得她整個人溫婉而貴氣。
雖戴着面紗,卻掩不住那眉目間的風姿,顯然是出身世家的貴女。
他眼珠一轉,笑得殷勤:“小姐,一百文猜一次,若猜對了,小的這兒可有好物相贈!”
話音剛落,他便咧着嘴,将手一攤,做出副生意人的狡黠模樣。
沈秋辭聽着,倒是覺得有趣,正要伸手去拿銀錢,冷不防被人拽住。
羅醜站在她身側,掌心覆在她手背上,隻是輕輕一按,便讓她的動作微微一滞。
“獅子大開口。”他的聲音低沉暗啞,帶着夜色的涼意。
沈秋辭偏頭望他,月色與燈影交錯,映得他半張臉隐在陰影中,面具遮住了左側,隻露出右側一截俊朗的眉眼。
黑衣映燈,少了幾分侍衛的拘謹,倒更像是個貴公子。
隻是那肩背挺拔,身形勁瘦,帶着一股鋒利的壓迫感,與尋常的文弱公子哥全然不同。
她眨了眨眼,目光意味深長地在他臉上停了片刻,随後微微一笑,眼尾彎起,嗓音柔和:“不礙事。”
說罷,她輕輕抽回手,指尖擦過他掌心。
羅醜指節微微蜷緊,似是不适應這種細微的觸碰。
可她已經轉過頭去,重新看向攤位上的燈謎,全然未覺身後那人正靜默凝視着她。
沈秋辭心下了然,想來那小攤販是見她衣飾華貴,故意擡了價。
但不過百文而已,她倒也不甚在意。
她随手撚起一條燈謎紙條,垂眸細看,輕聲念道——
“心甘情願低三下,寸步不離望君回…… 打一動物。”
燈火搖曳,紅紙上的墨迹映在她眼中,她指尖輕輕摩挲着紙角,沉吟片刻。
眼前似乎又閃過那大黑狗犯錯了之後期期艾艾看她的樣子。
她微微一頓,似是心動,又似隻是随口一試,擡眸對攤主道:“是狗?”
小攤販面色一僵,原想着再多坑她幾次。
奈何這小姐一下子猜了出來,他隻好不情不願地應了聲,從案闆下翻出一隻泥塑耍貨遞給她。
“小姐好眼力。”他嘟囔着,語氣頗有幾分懊惱。
沈秋辭接過那小泥狗。
入手微涼,雕工粗糙,泥坯紋理都未曾磨平,隻能勉強看出個狗的形狀,耳朵一高一低,眼睛歪歪斜斜,可偏生一股樸拙的趣味,倒顯得可愛。
她輕輕摩挲了一下泥塑,唇角不自覺地彎了彎。
沈秋辭握着小狗,正打算轉身去往醉雲樓赴趙懷霁之約。
結果下一瞬,手腕卻驟然一緊。
她還未來得及反應,整個人便被人強行拉走。
夜色下,羅醜的掌心炙熱而有力,攥住她的手腕時,像是一張無聲收攏的網,毫無餘地地将她卷入其中。
他的步伐極快,穿梭在人潮之中,風從兩側呼嘯而過,燈火的光影在視野中模糊成斑駁的光暈。
沈秋辭被他拉着,裙擺翻飛,驚詫之餘,竟生出一絲莫名的不真實感。
“你——”
她掙了掙,卻絲毫掙不開。他的力道沉穩而克制,像是怕弄疼她,卻也分毫不肯松手。
兩人一路穿過熙攘的長街,避開來往人群,遠處隐隐約約傳來沈府侍衛的喊聲,但喧嚣的元宵夜市淹沒了所有聲音,嘈雜而紛亂。
沈秋辭終于意識到不對勁,心中隐隐生出一絲不安。
她沉聲問道:“羅醜,你要帶我去何處?”
羅醜卻始終沉默,未曾回頭,步伐依舊堅定地向前,像是帶着某種執念。
沈秋辭咬唇,試圖甩開他的手:“羅醜——”
可她剛一開口,視野便倏地一晃,腳下一輕。
風聲呼嘯,她整個人已然騰空而起。